天若有情-朝花夕拾(廿二)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本章依然益达*(想看糖的,19章之前都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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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简介:命运的深渊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他慢慢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手心贴着是那个人的体温,他的气息温暖而柔软,就像他的怀抱,令人沉溺。

他曾经想要永远深陷在那里面。

他不要长大。为什么人要长大?

双臂撑住身体下床,一阵刺痛从左手处传来 ,他举起手臂,看见手掌上包裹的白色纱布。

所有画面纷乱地在脑中涌现出来,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扎进了他胸膛,缓缓搅动,他捂住心口,痛得弯下腰去。

脸上凉凉的。不,他没有哭,父亲说过,真男人不会哭。

他一点点将身体蜷缩起来,靠在床边,一动不动。

长夜将尽,壁上挂钟敲了四响,书房里依然透出昏暗灯光。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内有三个人,桌前是陈小姐,两个黑衣男人立在窗边,所有人都神情凝重。

看见他,陈小姐讶然地抬起头来:“Julian?”她挥手让那两个男人出去。

他走过去坐在长桌主位的高背椅上,抬起一只手来揉着额角:“失事的原因知道了吗?”

“警方拿走了黑盒子,但我们的人已经去调查了。”

“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到了,所有堂口堂主明天都会到。台湾其他帮派亦有代表赶来。”

“还有呢?”

“海哥和夫人……已经送到殡仪馆,准备了合葬棺,西式柚木,楼上的吊唁厅正在紧急布置灵堂,所有用花五点钟就会送过去,上午应该就可以布置好。”

“……”

“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告诉我。”

“什么?”

“我爸真的是回台湾参加契爷的祭辰吗?”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少年的眼睛澄澈干净,目光却好像可以看透一切。

陈小姐垂下眼,默然半晌,才低声道:“海哥并不是要瞒着你,他只是不希望你担心。他打算回来再同你讲。”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办完这件事,他就放下一切去美国。”

“我知道。”Julian抿紧嘴唇,将脸转向一边。

 

陈小姐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这是这段时间美国和台湾的报纸,你看一看。尤其是你去欧洲这十天,是关键。”

”Julian打开报纸扫了一眼,立即挑起眉毛,“江南案?”*注1

“对,这个就是导火索。”

他一张一张地迅速翻看那些报纸,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来越紧。

放下最后一张报纸,他双手抱在胸前,仰起脸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墙上壁灯。

除了这盏灯,书房没有打开其他光源,屋内光线幽暗——暗处适合秘密生存。

“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大概了解了吧?”

“所以就是,竹联帮的总堂主亲自带着两个杀手跑到美国,杀了一个叫做江南的美籍华人作家——因为他写了一本侮辱“元首”形象的书——之后FBI介入调查。半个月后,台湾当局突然入室拘捕了他,同时突袭了竹联帮的总部和下属杂志社,随后发动一清专案,宣布扫黑,开始大规模扫荡?”*注2

“你知道,三年之前,海哥就把总堂主的位子移交给陈启礼了——论辈分你该叫他一声三叔——我们叫他董事长。”陈小姐补充道。

他微微皱眉: “江南是什么人,为什么需要总堂主亲自出面?”

“据说他是FBI的线人,但也曾是台湾情报局的人,情报局认为他背叛了台湾,要制裁他。”

“那……三叔,又怎会跟情报局扯上关系?”

陈小姐叹了口气:“你可能不了解他们这一代人,从小接受儒家教育,民族主义第一。他最崇拜的人是杜月笙,情报局给他报效“国家”的机会,他只当此事是诛杀乱臣贼子。”

Julian眯起眼睛,“但是现在很明显,当局否认此事与情报部门有关,咬定是黑帮私自行为。”

“所以他们是想不认账,甚至可能要灭口。”

他用指关节轻叩着桌面,若有所思,“三叔不傻,这么大件事,他一定留有后手。”

“没错,他有一卷自述录音带,交代了此事前因后果,由美国一个朋友保管。海哥去美国,其实就是去主持营救的行动。”

“美国朋友,是“白狼”吗?”*注3(白狼即竹联帮总护法张安乐,当时在美国攻读硕士)

“董事长去美国曾经住在他家,但是事先并未告知他计划,东西目前也并不在他手里。因为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董事长被捕当天,白狼在美国的家和他开的餐厅都被人洗劫过,财物却没有丢失,来人的目的很明显是录音带。”

“那么这卷录音带现在何处?”

“据说由一个叫”背影“的人保管——他至今没有露面——他说,证物必须交予鲁家的人,所以要“白狼”和海哥一起联同签名,方可取得。”

Julian眼中光芒闪动,“也就是说,这卷录音带的内容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听过?”

“是,正因为如此,台湾当局投鼠忌器,没有对他下手。”

“但是,这卷录音带谁也不想拿出来,因为结果可能是玉石俱焚。”

所以,我们可以拿这卷录音带做筹码与当局谈判。”他双手相握,指节发出咔咔声。

“目前几方势力都想要这卷录音带,FBI,台湾当局,之前美国当地华人帮派亦曾开出一百万美金。但录音带的持有人口气坚决,只能交予鲁家的人。”

Julian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桌面,直视着她,“那么,现在最适合去美国的人是谁?”

陈小姐犹豫了一下,“Julian,前段时间白狼的餐厅被人放置炸弹。”

他身体微微前倾,与她视线相接,“告诉我,最适合的人选是谁?”

“这件事我会安排,”她说,“海哥并不希望你卷进去。”

“我应承过海哥,要确保你的安全。”

他偏了一下头,笑了,笑容看起来明朗又天真。

随后他沉下脸,加重了语气。

“现在我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陈小姐摇摇头,抬起眼来看着他。

“Julian,我看着你长大。”

她笑了一下,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

“你跟你爸,当真是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着手上层层缠绕的纱布——纱布的顶端打了一个蝴蝶结——眼中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抬起头,挺直了背脊,他的眼神变得冷静而坚定。

“葬礼三日后举行,然后安排去美国。”

华港生向着喷水池边那个人走过去。

“Julian!”

他转过头,向他微微一笑。

回头又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没睡好吧?Sir。”Julian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却很平静。

“睡了一会。”华港生注视着他的脸, “你呢?”

“我没有关系。”他站起身来,“一起早餐吧。”

“我还没洗脸。”

哦对,我带你上去。”Julian偏着头看他,“没洗脸你还是这么好看。”

华港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他只是没话找话吧,不然是不是只能抱头痛哭。

他在浴室洗漱,Julian倚靠在门边看着他。

“刮胡子吗?”他说,“我这里什么都有。”

他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少年明亮的脸,看不见胡茬,也看不见阴霾。他有着乌云都遮不住的容光。

是不是真的恢复那么快?他想。不,不可能的,昨天他还像要死过去一样。

一想起母亲,他依然心痛得不能呼吸,Julian只有十七岁,正是情感激烈的时候,怎么可能就已平复。

他凝神看住他的眼睛,想要看进他心里去。

Julian琥珀色的眼睛在早晨的阳光里接近透明,可是他却一眼望不到底。

他们吃了顿非常丰盛的早餐。两个人分坐在长长餐桌的两头,中间隔着鲜花和没有点燃的烛台。

Julian的声音从餐桌那头飘过来。

“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可以陪我吗?”

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他想。除此之外我没有更重要的事。

“买什么?”

“给爸爸妈妈买礼物。”少年的语气十分温柔。

他不再询问,透过白色鲜花,长桌那头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像是隐藏在浓雾中。

Julian带他去了珠宝店,店员将戒指耳环胸针一盘一盘端出来给他们细细挑选。

Julian挑了翡翠的耳环,又配了一对翡翠袖扣。

“妈妈喜欢翡翠。”他说,“她皮肤白,翡翠很衬她。”

翡翠的颜色是像湖水那么透明的绿,晶莹的光在他手心流动。

他们并排走出珠宝店,站在台阶上。

“你坐这部车,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一点来。”

“你呢?”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另一部车开过来,司机下来替他拉开车门,他站在车门前向他挥手,

“不用担心我,Sir。”

华港生只觉得心中凄苦,四顾茫然,回到家蒙住头睡了一天。

忽然置身一间屋内,一个幼童坐在小小桌子前,正书写英文字母。

那是他自己,幼小而无助,甚至握不住笔,嘴里还咿咿呀呀念着什么。

一扇门打开,阳光柔柔照入室内,他看到一个女子向他走来,雪肤花貌,异常年轻。

那是他幼时记忆中的母亲。

他伸手去拉母亲的手,却发觉她手指冰凉。
他感到恐惧,抓紧了她的手,“阿妈!”

她笑一笑,笑容美丽而凄凉,手指从他手中滑脱,她转身走去,越走越远,终于不见。

他伤心莫名,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回到极细时候,受了委屈,被人欺侮,无处可诉的凄惶。

朦胧中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

“嘘~不哭,不要哭,港生。”

“你要照顾弟弟。”

半夜醒觉,泫然欲泣,记忆纷沓而至,他终于明白一切已经失去,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不要哭,港生。你要照顾弟弟。”

拂晓时分起来,洗了个冷水脸,换上黑衣,对着镜子练习表情。

“Julian……”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

离殡仪馆还有半里路,已经可以看见花牌与花圈,近千个花牌与花圈在灵堂外排出一条长长通道,不断有人穿过通道进入灵堂拜祭,现场到处都能看见警察,高度戒备,气氛森严,媒体记者更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起起落落亮个不停。

无论出了多大的事情,消逝了怎样的爱恨与生命,媒体的镜头永远这么狂热而又冷酷。

而他,痛苦到极点,看着这些疯狂的追逐,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陈小姐带着两个人向他走来,分开人群,将他领了进去。

“前后会有上万人到场吊唁,海内外黑白两道人物都有,”陈小姐低声道,“警方如临大敌,也是正常。”

但他并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也不在意,他的眼睛只在寻找一个人,他只关心他。

灵堂内庄严肃穆,铺满白色鲜花,他看到了Julian。一个人,一袭黑衣,胸前一朵白花,双目低垂。有人鞠躬行礼,他便深深回礼。

他站在白色的花海里,就像茫茫大雪中一只黑色的鹤,哀伤又迷人,而雪花还在簌簌落下,堆满他肩头和发际。

雪?南方何来有雪?可是他站在那里,有一种真实的寒冷。

他一直走到他面前,Julian看了他一眼,拿出一朵白花别在他衣襟上,然后说:“站在我身边。”

他们终于像真正的兄弟那样,并肩站在一起。

葬礼在三日后举行,一个下着微雨的早晨,他们都穿着黑色西服,一路无言。

雨中的墓园静谧安宁,远处传来隐约钟声。

所有人都已散去,他们依然站在雨中,任迷蒙的细雨慢慢浸湿衣裳。

雨停了,似乎有雀鸟振翅飞过树梢,他抬眼寻找,过于明亮的阳光穿过云层,刺痛了他,他微微睁着眼,感觉自己又快要落下泪来。

Julian站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手心和他紧紧相贴,他能感觉到少年掌心微凉的汗。

这双手曾经摩挲过他的嘴唇,拥抱过他的身体,抚摸过他每一寸肌肤。他清楚这手指的气味,温度,和肌理。

“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吧。”Julian声音沙哑,疲倦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张开嘴,他准备答应,但第一个音节尚未出口,便被他的嘴唇堵了回去。

这是一个寂静而缄默的吻,少年的嘴唇很凉,带着清冽的气息。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手,敛着眼眸说:“你还是,回去吧。”

一夜辗转,内心忐忑,天不亮他便匆匆赶来,正好撞上Julian出门。

门大开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簇拥着Julian走下高高的台阶,而他站在台阶下,站在他必经之路上,仰起脸看着他。

还是那张明月般瑰丽的脸,却有着他所不熟悉的沉静与冷酷。

Julian对跟随他的人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人都走下了台阶,他对他说:“跟我来。”转身步入门厅。

他看着他的背影,跟着走了进去。

Julian在钢琴前坐了下来,打开琴盖。

这是一支轻快得接近调皮的曲子,有种娇憨的可爱,像是许多的麻雀在雨后树枝上抖动翅膀,洒落细密的水珠。

“这是巴赫的《降B大调随想曲》,BWV992。”*注4(BWV992全名为《为送别即将出发旅行的哥哥而作的随想曲》点击曲名可以听音乐)。

“你要去哪里?”

“去美国。”

“去做什么?”

“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Julian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站起身来。

他身躯晃动了一下,想要拦住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如果我能回来,一定会来找你。”Julian慢慢靠近了他的脸,凝视着他,目光认真而专注。

夏日最后的风穿过门厅,从两人的脸颊和指缝之间擦过——他以为他会吻上来——但他只是侧过脸去贴近了他耳朵。

再见,我最亲爱的……哥哥。”

他的声音像早上潮湿的雾气,轻柔地穿透他的耳膜。

天空又飘起了细雨,紫色的云层重重叠叠,看起来居心叵测,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他年轻的身影走向命运的深渊。

***TBC***

作者说:这章有阴谋,也有爱情,但更多是在说命运。

*注1: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江南案,这桩案子改变了台美关系,间接终结了蒋家王朝。

*注2:一清专案逮捕人员4000人,几乎囊括了全台各帮派的组织领导者,其中竹联帮占1/3。

*注3:张安乐是营救陈启礼的主力,我在看《白狼传》和《台湾黑社会内幕》的时候,觉得张安乐其实就是Julian的原型之一,这个人可以用夏青的话来总结“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是不是变态啊?”

*注3:这支曲子作于巴赫19岁,写给他最爱的哥哥。我做了音乐的超链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虾米听听。

朝花夕拾|番外|月光光,食糖糖

朝花夕拾|番外|月光光,食糖糖【中秋】

 

“你确定这里真没人找得到吗?”Julian微微喘息着小声问道。

“我确定。“华港生笃定地回答,他扶着Julian的胳膊大口喘气。

两个人开始跑得急,又边跑边笑,骤然停下来,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一个小小的阁楼,朴素而干净,朝北有着一个斜开的老虎窗,床上铺着格子床单,他们在床上坐下来。

“这是我之前租的地方。”华港生边说边摘下帽衫的兜帽,头发乱糟糟地露出来。

窗外偶尔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呼啸着升空,在空中炸裂开来,天空忽亮忽暗,变幻着七彩的光芒。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月光光,照地堂……”

“对了,今天过节呢。”
Julian说完,伸手在身后裤兜里摸了一会,摊开手掌伸到他眼前,掌心有两个棒棒糖。
“选一个。草莓味还是樱桃味。”
“哪来的?”
“酒吧偷的。”
”偷……”华港生几乎为之气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还要偷棒棒糖?”
最关键的是,打完架被一群人追着跑,他居然还有心情偷糖。
“哼。”Julian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我还不是为了你。”
港生白了他一眼:“衰仔,你自己喜欢惹事,不要拉上我。”
Julian从他的话里听出宠溺的味道,便腆着脸凑上来,半个身子都贴在他肩膊上。
“我以后听你的话,不惹事。”

他坐在床上晃着两条长腿,剥开糖纸,嘴里含住棒棒糖,鼓着腮帮:“这个糖,一半草莓味,一半香草味。”

“你那颗呢?”

华港生尝了尝:“一半樱桃味,一半巧克力。”

少年嘴里鼓起的部分一会换到左边,一会换到右边,又从嘴里吐出来,他伸出粉嫩舌尖,一下一下舔着手里的棒棒糖,灵活柔软的舌绕着那粉红色的圆球打着转,在卷回去的时候舌尖扫过下唇,像蛇的信子一样舔去唇边溢出的嫣红色糖浆,看得他喉头一紧,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Julian最后把糖塞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然后伸出舌头给他看:“原来里面有白色香草夹心。”

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伸到他面前,指尖有草莓和香草的甜味,那带着奶味的甜香,在他鼻尖萦绕不去。

心里面砰砰砰一阵跳,就像窗外四处飞窜的烟花一样,乱得没有章法。

“有人说,月圆之夜妖精都会出来作祟。”他随口编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在指尖转动。

“是吗?什么样的妖精?”少年一脸认真地凑过来问。

“是,会蛊惑人心,吸人精髓的妖精。”他心不在焉地信口胡诌。见鬼,你在美国跟人说话都是离得这么近的吗?

Julian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腹诽,不但离他近得只有一张纸的距离,还伸出一只胳膊无比自然地圈住了华港生,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他肩上跳动。然后看他似乎走了神,手指便倏忽绕过脖颈,在他一边脸上掐了一把,嗤地一笑:“我捏到你酒窝了!”

“又来!”华港生想甩开他胳膊,他却圈住了他不放,嘴里呼出的气轻轻落在他后颈,发出得手的窃笑,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猫。

落在颈后的气息带着熟悉的甜蜜和热烈,紧紧贴附着他,甚至透过皮肤渗入了他身体,他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快了一倍,心跳得愈发剧烈起来。

无比艰难地掰开了少年的肩膊,却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

“樱桃味的好吃吗?“Julian低声问,清澈的少年音里有一丝沙哑。

“好……”一个“吃”还没说出口,少年的嘴唇突然贴上来,舌尖在他唇上轻轻扫了一圈,然后又退回去。

“真甜。”

阁楼上的老式冷气机似乎不太起作用,九月闷热天气里,无法停止出汗,Julian白色衬衫已经湿透,蝉翼一般贴在身上,蜜色肌肤若隐若现。

空间逼仄,他身上散发出清新而又炽热的气息,丝丝缕缕蔓延开来,像融化了的薄荷糖,却又混入了一丝火药味,烧灼着空气,推升着温度,在少年无意识的喘息声中,那气息越来越浓烈,在阁楼里弥漫起惑人心神的雾气。

眼前所见一切都仿佛笼上了朦胧的柔光,宛若梦境。

华港生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甩掉所有杂念——他伸出手去,轻轻替他拔开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明亮的额头。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瞳孔里闪着灼热的光,犹如一只丛林深处的小野兽。

“哥,我好热。”他声音潮湿,仿佛浸透了水。

指尖触到他额头,额上的汗珠凉如朝露,泠泠露水下皮肤滚烫。

他像一轮正在燃烧的月亮。

“这个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Julian眼中波光粼粼,满天的星星在他眼里荡漾,“我好难受。”

“哥,你帮帮我。”

窗外闪烁的焰火照着他脸颊,泛出滟滟光色,令他心慌意乱。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火烫的嘴唇已经咬了上来。

Julian的嘴唇像记忆中一样柔软而湿润,执着而狂热,唇上带着甜味,但吻上来的力度却凶狠而生猛,近似于啃咬,毫无技巧可言。

这是十七岁的Julian。

比起七年后那个精于撩拨和调情的Julian,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托住Julian的头,手指轻柔地插入他浓密的头发里。

然后他抬起头,将Julian的下唇含进嘴里,舌尖温柔地探入他口中,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上颚,再与他舌尖缠绕,一点一点抚慰他不平稳的呼吸。

草莓味和樱桃味纠缠在一起,交织出甜腻的水声。

Julian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有些模糊而绵软的的呻吟,像一只得到安抚的小猫。

高温并没有因此而缓解,他们肌肤相贴,耳鬓厮磨,随着窗外噼噼啪啪爆裂的烟花,室内空气中似乎也炸出一星一星的火花,燃烧着所有的氧气,令人渐渐呼吸困难。

胶着的唇舌分离开来,Julian仰起头,难耐地喘息,漂亮的喉结在细长的脖子上滚动着,嘴里含糊不清地撒着娇:

“哥,你摸一摸我。”

他一只手拉住着港生的手指忙乱地往下探,抚上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他感到手心接触的地方涨得发硬,温度也热得有些烫手,身形不禁僵了一下。

“Julian我们出去吧,好不好?这里面……太……太热了……”

“可是,我好难受啊……哥。”

Julian将头埋在他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像一只猫一样在他颈窝蹭着,发烫的身体微微颤抖,沉重的呼吸里带着火一般的热度,落在他皮肤上,烫得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那小野兽一般尖利的牙齿轻轻摩擦着他颈部,他感觉有点疼,又有点痒,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Julian像只第一次看见这世界的幼兽,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欲,这近乎赤裸的天真情态却令他内心丢盔弃甲。

是因为不忍心,还是着了迷?

他说不清。他大概是被这月圆之夜的妖精蛊惑了。

“我,我帮你。”

拉链拉下的细小声音在夜里清晰无比,他将有些凉的手指探进去,握住了那坚硬而炙热的部分,热与冷的碰撞让Julian急喘出声。

他轻柔地抚弄着他,感觉那火热在自己指间勃勃跳动着,薄薄的体液沁出来,如蜂蜜般粘腻。

“哥……哥,我好欢喜。”少年嘴里喃喃着,呼吸越来越急促,身躯也随之战栗——年轻的身体,坦率而易于取悦。

手指解开衬衫扣子,他将头埋在少年胸前,沿着锁骨,胸膛,腰腹,一直往下,舌尖在紧绷的皮肤上蹭出一串火花。

嘴里还带着樱桃棒棒糖的味道,他轻轻亲吻那有着浅浅樱桃色的顶端,熟悉而久违的气息带着诱人的芬芳,让他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地想要埋首在那甜美的气息里。

少年细碎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也像糖果一样甜。

他回忆着他曾经带给自己的感受,带着甜味的舌尖缠上去,环绕着他慢慢地打转,将甜蜜的味道一点一点涂抹上去。

Julian发出满足的叹息,声音里带着少年有些慵懒的尾音,像一只小小的爪子搔在他心上,痒痒的,令他心里也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

但接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得令他有些……面红耳赤。

“Julian……”他停顿了一下,想提醒他轻声一点。

“嗯?哥?”Julian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眉尖微微蹙起来。

他的确是个孩子,毫不掩饰他的爱意,也毫不掩饰他的欲望,他感到快活,便发出让全世界都听得见的声音。

那声音赤裸得令他脸红,却也让他怜惜。

内心忽然生出一丝一丝的疼来。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欢喜就好。他愿意,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不再做声,一心一意地取悦他,温暖湿润的口腔将他完全包裹起来,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爱,缓慢地吮吸,细致地爱抚,他愿意让他沉湎,放浪,予取予求,为所欲为,他要送他到狂喜的浪尖,沉醉在无休无止的高潮里,让他从身体到灵魂都感受那仿佛爆炸般的快感——就像他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他眼睛里有着比月色更温柔的光辉,那光辉是他。

窗外烟花依然在一朵一朵绽放,落下漫天星芒。

月光扫过Julian熟睡的脸,他微微皱起的眉心,蝴蝶翅膀般颤动的睫毛。他肌肤与嘴唇泛出晶莹的光,在月色下那样美。

如同一个婴孩,从未受到尘世半点污染。

他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值得,怎么不值得,什么都值得,再辛苦都值得。

朝花夕拾|番外|月光光,食糖糖

***END***

“樱桃味的棒棒糖好吃吗?”

天若有情 -【糖的合集】

之前所有的【】做了一个合集

天若有情-忘记他|番外|【原剧】【第一次】

天若有情-忘记他|番外|【原剧】【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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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番外|月光光,食糖糖  重生青春版《朝花夕拾》的番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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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本章高虐预警,非战斗人员请速撤离*

*提示:想看糖的,19章之前都是糖*

***

第二十一章

简介:梦醒了


 

此时应该是凌晨,因为他听见清脆鸟鸣声。

睁开眼,烟青色天光透过纱帘映进来,他将手掌交叠在眼睛上,轻轻呼了口气。

 “你感觉还好吗?”熟悉的声音。

 “爸?”他有些意外地坐起身来。

鲁大海坐在床边安乐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一向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和蔼,“怕吵醒你,没敲门。”

他摸了摸头上绷带,懒懒地道,“还好吧,不过车报销了。”

“身外物而已。”鲁大海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年轻人不知轻重,将来年纪大了,刮风下雨时什么地方痛起来,可别怪人,也许就是这次的暗伤。”

Julian“嗤”了一声:“我行事一向与人无尤。”

鲁大海笑道:“几日不见,你的中文有长进,都会说成语了。”

Julian忽然想起来什么,“台风天航班都停了,你怎么回来的?”

“直升机,下午晚点还要走。”

“才回来又要走?”他十分讶异。

“等处理完这桩事,我就正式退休啦,到时候跟你妈去美国陪你。”

他挑起眉毛,撇了撇嘴,表示不信任。

“衰仔,”鲁大海笑着指一指他,站起身来,“天色还早,你再睡一阵。”

要再睡吗?他这么想着,却又躺了下去。

也许再睡一觉,还能做个梦。

 

之前发生的一切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

***

书房门口守着一个人,见到他便堆起笑容:“少爷。”

他认得他,姓孙,是父亲的手下。他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有一双蛇的眼睛。

“门口不需要人,你去忙你的事吧。”他口气有些生硬。

他走进书房,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她穿着酒红色的丝绒洋装,丝绒清冷的光泽感将她笼在一层化不开的烟雾里,她头发蓬松,像朵乌云,可是她一生始终有阳光照着她,阳光是金色的。她是镶着金边的乌云。

“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声音非常柔和,说着便慢慢转过身来——事实上,她对每个人都这么好,这么客气。

看见是他,她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似乎她非常不习惯与他单独相处。

留声机上一张唱片沙沙转着,温柔的女声婉转唱道:“……忘记他,等于忘掉了一切,等于将方和向抛掉,遗失了自己……“

“你到底有几个儿子?”他突然问。

“……”她莫名惊诧地看着他,抿紧了嘴唇。

“你告诉我啊,你到底生了几个儿子?”宿醉的头痛加上无名的烦闷,他声音有十二分的不耐烦。

“我只有一个儿子。”她望着窗外,轻声回答。

“所以……你是不是从没当过我是你儿子?”

她沉默,将脸扭到一边。

他凝视她的脸。阳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却丝毫不见老态。她是个真正的美人,在哪里都一样。

没良心的漂亮女人。他想。她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像所有妈妈一样,在产房里为他吃过苦,怎么可以对他视若无睹。

他的手一直在口袋中,紧捏着那个盒子,手心变得潮湿而冰冷。

像有什么东西从空中簌簌地落下来,打在窗外雨篷上,这散落的声音渐渐密集,汇聚成琤琤淙淙的音乐:下雨了。

他慢慢向后退,然后迅速地转身,冲下了楼。

 

引擎的咆哮声中,雨点扑面而来,狂飙的车速令人浑忘一切,他一直向前,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天地之大,他却无处可逃。

 

为什么会去那里?

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曾经有他最美的梦境。

那条洒满金粉的道路,夕阳中的等候,星空下,他指给那个人看他的心,在天上,一闪一闪。*(注1)

他真的相信过,天长地久。

 

“不管怎么样,你愿意哄我,我还是开心的。”

 “只是,你为什么不能哄得久一点?”

 

久一点是多久呢?梦终归有醒来的时候。

 

另一个梦是关于妈妈。

在他的记忆中,妈妈不煮饭,她甚至不走近厨房,他想她不喜欢煮饭,她也不像是那种会煮饭的人。

家里有厨子,有佣人,她只需要负责美。

她的手这么好看,纤秀白净,十个指甲上总是涂着蔻丹,精美得如同艺术品,这样的手,怎么可以煮饭?

当他看见她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汤锅,他觉得这次撞车对自己脑子影响有点大——他竟然出现幻觉。

她的目光看起来那样温柔,却又那么不可置信。

她不是一个可靠的女人,不能相信她——她有最美的面孔和最冷的心——她冷落他十六年,那么久,再多的温柔也可以随时散灭。不能相信。

他以手扶额:“我有点头晕。”

 

佣人过来扶他,他摆一摆手,径自上楼,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在床头柜上放下什么,又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他醒来一次,房间里很暗,有人帮他拉埋了窗帘。

他按亮床头灯。灯罩上垂下的水晶珠链在墙顶上反映出彩虹的颜色,柜上有一个保温汤盅。

当然不会是佣人,他不按铃叫人,没人敢进他房间。

汤是冬瓜红豆生鱼汤,盛在白瓷的汤盅里,冒着热气。广东人相信生鱼汤收伤口。

原来她真的会煲汤,味道还很好。

 

到底哪一个梦境比较真实?

***

到早上六时,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起来冲了凉,走到露台上去,看见她在花园里叫园丁剪花,十支姜兰,十支荷花。他走下楼时,那花已经插在厅中,带着朝晨的露水,满室清香。

他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用汤匙敲着蛋壳,又听见她在跟厨房交代要买的菜,鱼虾蟹,猪肝,鲍鱼,猪小排,牛肉,虾皮,云吞皮,香菇,马蹄,小棠菜……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种事情也用不到她操心……她转换身份竟是如此的快,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她跟所有人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听说她以前做过歌手,她唱歌,应该很好听吧?

 

鲁大海悠悠然自外边进来,“吃了饭我陪你妈妈去鞋店,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本来想说:“不要。”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啊。”

 

其实他并不常去时装店。除去定制,他日常穿着都是雇人自伦敦巴黎米兰各处买来,一年两季。路过精品店,永远看到各个年纪的女性穿梭店堂中,夏季试冬装,冬季试夏装;还有人年年几次飞去时装发布会,看模特儿穿着最新款为少数顾客表演,然后下订单——似乎世界上只有穿新衣是头等大事——而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使收到类似帖子也经常交予旁人。他的确对穿着十分挑剔,却不会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可是这次不一样——当然不一样——连父亲这样的男人都可以去,他为什么不去?

 

到得店内,经理捧了许多新款出来让她挑选,鲁大海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她。

服务的店员是个白净秀气的小男生,精于推销,“这双鞋是限量款,整张的蛇皮染色,非常稀有,鲁太太是我们的vip才得供应,你看看这纹理……”说着他便蹲下身准备为她试穿。

Julian突然走了过去,从他手中拿过鞋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走开,他徐徐蹲下身去,半跪在地上,亲手为她穿上。

“这款五号半太小,换六号,奶油色那双也试试。”

一位雍容的中年太太走进来,看见这个漂亮又贴心的年轻人,十分喜欢,坐在林莲好旁边对他道:“这款六号半我也想试试。”

店员有点慌——这高傲的少年看起来可不像个好脾气的主——Julian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袋中,勾起嘴角:“这位太太要奶油色六号半,谢谢。”

林莲好轻轻咳嗽了一声,柔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太太,他是……我儿子。”

那位太太先是有点尴尬,随后便笑起来:“不好意思,当真失礼。这位太太你真是有福气,儿子生得这么好看又孝顺。”

她低下头去浅浅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这样笑。

他印象中的妈妈美丽而哀伤,她的美像花,却又不似是真的,像陈列在玻璃罩中,万年不败的绢花,精美绝伦,却缺少生气。

只在这笑的一刻,他才觉得她是鲜活的。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回到家,医生已经到了,医生替他检查完,他已十分疲倦,打了个招呼,便上楼去休息。

 

走到一半,他回头,看见她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想叫她一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她说:“胸针好漂亮,我好钟意。”

“谢谢你,Julian。”

他站在楼梯上,怔了一怔,说:“我去睡觉了。”

 “去睡吧。”

又走两步,回头看见她依然看着她。

她向他微笑。

“妈咪。”他轻轻说。

她扬着脸,嘴角有一丝柔情的笑,她真美呀,比所有的圣母像都要美。

她说:“Julian。”

他终于叫了妈妈。并没有拥抱,也没有抱头痛哭。

他回房间安静地睡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觉到房中有个人。

张开眼,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见她站在床前。

“迟点我同你爸一齐走。”她说,“回台湾,过两日返来。”

起身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找水杯和药。

“我跟你倒。”她倒了水,将杯子递给他。

他接过来,慢慢喝下去,房间内十分宁静,他听得见自己喝水的声音。

“你……饿不饿?我包了云吞,云吞面要不要?”

“不要了吧。”说完他便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要,他想要,他什么都要。

她笑了笑,在旁边桌上端过来一个碗,将矮几放在床上,“已经做了,尝一口吧,不爱吃我再换。”

他低下头去,怕她看见自己眼圈发红。云吞咬下去卜卜脆,汤也极清甜。

他忽然很想念那个人。

他是他的哥哥。“我们是一个妈生的。”

可是他那样爱他。

“云吞面要不要?妈妈做的,喏,分你一半。”他想象着,抬起头来。

橱上有一张他的照片——穿着游艇服,头发全部向后梳,神情倨傲,一脸的满不在乎——是他十三岁那年回来所照。

她手指在相片上轻轻抚过去,说,“你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像一个小大人。”

外面开始下雨。她放下照片,将头发往脑后掠了一下,站起身来。

 “等我回来,给你做花旗参鲍鱼煲鸡汤。”

她走到门口,他又叫她:“妈咪。”

她回过身来,脸上有温柔的光。

“早点返来。”

她柔柔地笑,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华港生没精打采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眼睛却看着柜台左侧一架小小电视机,里面各种社会新闻鸡飞狗跳。

Kiki走过来,“两杯拿铁。”说完她便自己动手做起来,嘴里嘀咕道:“哎,失恋症候群。”

“你说什么?”

“我说你失恋。”

“乱讲……”华港生矢口否认,“我只是,最近有点累……”

“你脸上就差写着失恋两个大字。”Kiki皱着鼻子说,“咖啡是你教我做的,这几天你看看你自己做坏了多少?”

“话说,你在欧洲遇到了什么天降奇缘?整个人像丢了魂。”

天降奇缘就没有,天降亲哥哥倒是真的。他自嘲地想道。

可是,这难道不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么?

他失恋了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心中郁结难消,似有针扎?

他垂下眼,看着杯中早已冰冷的咖啡。

Kiki突然发出惊呼,“天哪——”

他抬眼看过去,她正瞪大眼睛盯着电视,一只手掩住了嘴。

电视荧幕上方打出红色“突发新闻”字样。

穿着雨衣的新闻记者正以急促声音报道:“……一架直升机起飞后不久即坠入海中……机上三名乘客已经打捞出来,现正送往医院……目前搜救打捞工作仍在进行,每小时8公里的水流速度是搜救难点……飞机坠毁原因尚不清楚……”

他定定看住屏幕,眼前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陈小姐——她用一只手挡着头,不断重复着“无可奉告”,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穿行,混乱中依然听见有记者在追问:

“据说失事飞机上是鲁先生和鲁太太……”

 “无可奉告。”最后说完这句,陈小姐上了车。

咖啡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他冲出了门,发足狂奔。

在出租车上他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丝毫觉不出痛。

 

冲进那座大宅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厅内,除了Julian。

现场记者仍在继续播报,电视机前每个人面上都写着惊惶。

“Julian呢?”

“少爷下午吃了药睡着了。”

“好,”他喘着气说,“马上关掉电视,这件事暂时不要刺激他……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那佣人看着他身后诺诺道:“少……少爷……”

他回头,看见Julian站在楼梯口,他上半身靠在扶手上,静静看着下面,看不出他眼中情绪。

他只说了两个字。

“备车。”

 

路上谁都没有说话。Julian一直望着车窗外,街景飞速后退,他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为何时光不能倒退?他心如刀割。

下车的时候,Julian一跤摔倒在地,手和脚都擦损流血,一时竟爬不起来,港生伸手拉他起身,感觉到他一直在发抖。他抱住了他。

Julian吸了口气,道:“我没事。”他似乎镇定下来,他扶着他——或者是两个人互相扶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去。

人不在手术室,也不在ICU,他们直接被带到了敛房。

他们在门口停留了一刻,也许是十秒,也许是半分钟……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像是被下了咒语,无尽漫长。

所有中间发生的过程都好像都被抽离了,他只记得,掀开白布的一刹那,Julian整个人就向下滑落下去,他努力地拉他,最后还是止不住下滑的动作——他慢慢跪了下去,将头搁在金属台面上,看着那两个与他生死相隔的亲人。

他的父亲,抱着他的母亲,将她的头护在怀里。两个人是一种相拥的姿势,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

“飞机入水瞬间人已经死亡,没有……没有什么痛苦。”旁边工作人员觉得不忍,轻声说道。

华港生也跟着跪了下去,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弟弟。

地上很凉,但两个人都没有动,像被冻住了一般。

妈妈。

他们的生命源头已离他们而去。

他感觉胸膛像被打穿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统统都掉了出来,鲜血淋漓,散落一地。

胸腔内空空荡荡,痛是唯一的知觉。

他止不住眼泪,但是怀中那人更令他忧惧,Julian整个人已经僵住,他伏在冰冷金属上,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心跳都已全部停止。

“Julian。”他在他耳边唤他名字。

他不答。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昏了过去。

 

Julian醒来的时候只有华港生在身边,他用冷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眼,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微弱地说:“水。”

华港生将水杯递给他,他抱着杯子像个幼童一样大口喝水,杯子在他手中发抖,一多半水洒了出来,泼湿了他前襟。

他将杯子从他手中拿走,抱住他的头。

少年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过了很久。

他忽然发出一声呜咽,像只受了伤的小野兽。

他抱紧他,双手也在颤抖。

一夕之间,他与他都失去最爱之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佣人来敲过两次门,一次问要不要吃什么,一次问要不要喝什么。

没有人要吃饭,没有人要喝水。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暗下去,屋内落入了一片黑暗,他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拥,像一座雕塑。

 

后半夜他终于困极地睡着,迷迷糊糊中能感觉到Julian起身了,动作很轻,怕吵醒他。

他没有张开眼睛,他已累得睁不开眼。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毯子,Julian不在房间里。

 

Julian在花园喷水池边,他坐在金色的阳光里。 

他已经换掉了昨天的衣服,一身很整齐,头发也一丝不乱,梳向后面,显出侧面凌厉的的轮廓,像被雕凿过一般锋利。

他身边十几个人垂手而立,都是黑西装,戴墨镜,气氛肃然。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得见Julian的脸,他眼神坚毅,面容冷峻。

一夜之间,他已不是昨天那个脆弱得无法站立的小小少年。

但他却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你可曾见过月亮的另一面?”


***TBC***

*注1 :这里指的是第八章里面Julian 指给华港生看的天蝎星座那颗最亮的星:“那是蝎子的心。”(Julian设置是天蝎座)

关于Julian给妈妈试鞋这个桥段:Julian虽然又高傲又坏脾气,内心对他真爱的人却十分温情,也完全愿意放下身段。所以我觉得这个还是符合人物性格的。

***

作者说:Julian要长大了。后面开始跑剧情,会有台湾黑社会内幕以及相关政治新闻事件。半纪实半虚构。本章主打虐,但是没办法,剧情发展需要。想看甜的,前面有很多糖@_@

*如果大家觉得这个虐太狠,后面会考虑安慰……不过我觉得这个虐度……还好吧。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二十)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

第二十章

简介:Pygmalion Effect(皮格马利翁效应)*

“请问……”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带着点犹疑。

这声音听在他耳朵里,竟让他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曾经在许多次的梦里听过这个声音。

“港生,港生……”悲伤的,温柔的声音,好似有无限的情意和不舍。

却终于还是弃他而去。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穿着黑色的丝衬衫,黑色长裤,黑色细跟鞋。没有人比她穿黑色更好看。

没有化妆,脸色苍白,有一点憔悴,却依然很美。

她永远那么美。气质高贵,面容精致,眼中总有淡淡忧郁。

每个人都爱她。

她爱谁呢?

她看到了Julian ,便不再问询,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靠在门边,看着熟睡中的少年,眼神十分复杂。

“Julian……睡着了。”他开口说,声音有点干涩。“伤势……伤势没有大碍。”

她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多谢你。”十分客气的道谢,声音很轻柔,却听不出情绪,欢喜抑或不悦。

很明显,她不知道他是谁。

护士进来整理床头的吊瓶,Julian 躺在床上,小小脸庞陷在白色枕头里,睡得十分安静,像个婴孩。

他将他的手轻轻放回去,收在毯子下。

抬起了头,他看着她,缓缓说道:“夫人,我们能不能到外边借一步说话。”

凌晨四时,风雨声消失,天色渐明。香港的夏日天亮得早。

这是一个套间——在Julian 休息的病房外有一个用于起居,会客的房间——他们在窗前的圆桌前坐下,淡淡晨曦自窗外透进来。

“咖啡还是红茶?”

“红茶吧。”

她静静地接过茶杯,又一次礼貌地道谢。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仪态。

“Julian头上的伤不碍事,”他说,“过得几天便可痊愈。”

“不过,他左边肩膀上有个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她缓缓摇头。

她怎么会知道呢,她连Julian有一个国语老师——名字叫华港生——都不知道。

“他八年级的时候去穿行沙漠,被蝎子咬的。在被咬的第一时间他就自己处理了伤口,然后叫人开车送自己去医院,并且不许任何人告诉家里。所以,你们不知道,这也很正常。”

“他差不多有四年的时间,暑假没有回来过,你可知这四年的假期里,他在做些什么吗?”他又问。

她继续摇头,似乎也感到有些尴尬。

“所有你能想象和想象不到的极限运动。”

“跳伞,滑翔,登山,攀岩,瀑降,滑板,冲浪,赛车,漂流,独木舟,徒步穿行沙漠……”

“我知道热爱挑战极限的人很多,有的纯粹就是喜欢冒险。但有的人不是。”

“从心理学角度看,热爱冒险和极限运动,很有可能是一种创伤性的反应。”

他将杯子轻轻放下,坐直了身子。

“如果一个人曾在幼时,遭遇严重的精神和心理创伤——这些创伤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足以致命的——而在那个危险的阶段,他的身边并未有可以施以援手的成年人,只能靠着个人的意志力坚强地活下来。”

“那么在长大之后,就会有一个力量召唤着他,去主动寻找有危险的地方或情境,以便重回当年的创伤,去修复那个被动、无助的部分。”

“主动去到一个危险的环境,并依靠自己的能力,成功地在危险中存活下来,便可找回暂时的自我控制感,在这样的时刻,他会感到兴奋。”

“你是……?”她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开始提出疑问。

“我是……Julian的国语老师。”

她脸上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啊,我大概知道这回事……”

是啊,她只是“大概知道”,对于Julian的情况,她甚至不比家里的佣人知道得更多。

华港生笑一笑,有些无奈:“鲁先生应该跟您提起过,不过,你们大概没有机会见面细说。”

“其实,我的职责不光是教他国语,更重要的是为他做……”他顿一顿,“……心理疏导。”

她低下头去喝茶,眼睫扑动了一下。

“我学的是心理学专业,对于青少年心理辅导有一点微薄经验,鲁先生希望……”他在心里仔细斟酌着用词,“希望Julian克服亲情障碍,与家人重建亲密关系。”

“但我觉得,Julian的问题,并不在他自己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身体略微前倾。这是一个打算认真听的姿势。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个男孩。他生得漂亮又聪明。”

“这个男孩同其他孩子一样长大,他渐渐发现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好像没有妈妈。”

“他当然是有妈妈的,他的妈妈很美,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只是,自幼到大,妈妈没有抱过他,没有对着他笑过,没有带他做过游戏,没有说过童话故事与他听,没有带他去过游乐场……”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上幼稚园,不知道他嘴里长了几颗牙齿,他的家庭医生是什么人,他晚上几点睡觉。”

“他们之间连说话都很少,他甚至不知道该叫她‘妈妈’?还是‘阿妈’,还是‘妈咪’?”

“这孩子天赋很高,事事都做得比旁人好,他一直不明白,他的妈妈为何不喜欢他。”

“他于是故意欺负家庭教师,弄坏家里的钢琴……总之,他做了许多孩子气的傻事想要引起她注意。”

“后来在一个偶然机会下,他听到妈妈说,只是因为不小心……才有了他。”

“对于一个不到十岁,极度想要得到母亲关爱的孩子来说,这个打击差不多要了他的命。”

她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有些紧张地抱住了胳膊。这是一个抗拒的姿势。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皮格马利翁效应。皮格马利翁是古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王,他对一尊少女塑像产生爱慕之情,他的热望最终使这尊雕像变为一个真人,两人相爱结合。“*(皮格马利翁效应-Pygmalion Effect,即期望效应。)

“这个效应对应在亲子关系上,就是说,当母亲对孩子表示出深切的爱,期待与赞美,孩子通常能感受到,并回应同样的热爱,但是,当母亲对孩子长期忽视冷漠,孩子同样亦会感受得到,并因此对母亲产生疏离感,最终演变成无法沟通的关系。”

“所以母子关系的问题关键,其实在于母亲,而不是孩子。”

她似乎有所触动,抬起眼来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们继续讲故事吧……再后来,这个男孩被送到了国外,远离父母。”

“在国外的第一年,他被人欺负,在校外的暗巷中,他学会了一拳一拳地将他的敌人打到无法站立,懂得了不够狠就不能生存。虽然每次打完之后他会偷偷一个人哭,但哭完之后,他下手只会更狠。很快,就再没有人敢招惹他。”

“那一年,他只得十一岁。”

“你可知道,这个孩子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吗?”他问。

她的眼神不再镇静,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感受到她的恐慌,但他必须说下去。

“前面说过,他很聪明,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天才,那么他就是其中之一。他够醒目,又够勤力,他几乎获得一切。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远远不够,普通人眼中的成就在他看来太过平凡,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不可思议的环境,他喜欢挑战危险,挑战规则,挑战一切。”

“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已经建立起了一个跨国犯罪集团,上了国际刑警的黑名单,他贩卖军火,印制假钞,贩毒运毒,几乎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他的结局我并不想说,因为,他的人生原本可以不这样收尾。”

“他那么年轻,只得二十四岁。”

她忽地站了起来, “你……太过分了!“她的身体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真诚,神色平静:“夫人,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位母亲这样对待她的孩子吗?你愿意听完吗?”

她合上眼睛,深深呼吸,颓然地坐了下来。

“这个要从她最开始丢失孩子讲起。”

“是,这位母亲,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我们叫他仔仔吧。她应该是很爱这个儿子的,但是她丢失了他。”

“我们不知道仔仔怎么丢失的,只知道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寻找和想念他,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很久很久之后,她依然不断责备自己,认为都是自己的过错才失去了他,这种负疚的心理折磨着她,她再也没有开心地笑过。”

她低下头,身体又开始颤抖。他忍住了内心的酸楚,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其实在丢失孩子这个变故里,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孩子,同时还有为人母亲的角色。”

“人们往往难以认识、面对、接受失去亲人这一事实。她始终在心里惦记着第一个丢失的孩子,随着时间推移,想念和内疚感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愈发严重。”

“这种情绪使得她不愿意去接受后来这个孩子,好像如果对他投入了太多感情,对丢失的孩子的爱就会减少。”

“孩子出生了,医生把孩子给她看,她只看了一眼,说:“健康就好。”便闭上眼休息。”

“她不抱孩子,也不怎么看他,孩子都由保姆照顾。”

“或者,她也不是不爱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对孩子,在心理上就是有一个距离,她不愿意靠近,不愿意接触,她不会为婴儿洗澡剪指甲,也不会给他讲故事唱摇篮曲哄他睡觉。”

“但丢失的仔仔已经找不回来,他并不能因她这样的行为而受益,后来的这个孩子却是直接的受害者——几乎是从孩子出生起,她就已经对他砌起了一面墙。”

“在整件事情里,这个孩子是最最无辜的,他从出生起,便被剥夺被爱的权利,你可曾想过,这孩子内心的创伤有多深?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知不觉,他的声音竟有些激动。为什么会这样?

他停下来,看着对面的人。她的脸明艳动人。漂亮的女孩子与女人他都见过,但她是这么的美,与众不同。

那么美丽,却又那么悲哀。

她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

他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母亲。从小他便想着她,念着她,他依恋她,爱慕她,就如同他一样。

他曾无数次地想象与她重逢的场景,温馨的,忧伤的,悲喜交加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美丽的脸变了煞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他有些苦涩地笑,“如果你之前对Julian多一点关心的话,不仅能知道我姓甚名谁,连我的身世背景都会清清楚楚。”

“现在,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关心他的人,我希望他可以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

他从挂在架子上的上衣袋中拿出那个蓝丝绒盒子,轻轻放在桌面。

“在欧洲,他听说你回来,十分开心。这是他亲自为你挑的礼物。”

他慢慢站起身来,离开房间。

他站在楼下的花园里呆了很久,直到穿过云层的太阳光渐渐热起来。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工和护士都在,病床对面的电视正在播报晨间新闻,但Julian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在他床边坐下,护工与护士一起离开病房,过了一会,电视机的声音也停了,房间里静了下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Julian忽然说。

“我梦见她来看我了,穿着黑色的丝衬衫,戴着我送她的胸针。”他的语气很平和,好像在说一件跟他自己无关的事情,“她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头发,说,对不起。”

“你并不是在做梦。”他看着Julian的脸,他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明,淡色的嘴唇像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泛出莹莹的光,“她真的来看你了,我见过她,我把胸针交给了她。”

Julian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你愿意哄我,我还是开心的。”他的口气似乎略带嘲讽,却又透着点撒娇的意味。

“只是,你为什么不能哄得久一点?”

他一时语塞。

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他转过头去,看见陈小姐。

“Julian说不想住医院了,医生也说可以回家休养,我来接他回家。”

Julian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下意识地去扶他,两人肢体接触,他感觉到Julian挺直了背脊,身体有些紧绷。

“谢谢,我自己可以。”

他看他硬撑着下地,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无处安放。

陈小姐身后跟着的男佣递过来一套衣服,他去浴室换好衣服出来,佣人替他穿上外套。

“华先生跟我们一起走吧?”陈小姐笑道。

“不了……我还有一点事情。”他摇一摇头,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所有的尴尬驱散。

Julian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了病房,在楼下上了一部黑色的房车。

他没有回头。

华港生没有乘车,一路慢慢走回去。

车开出医院,天空下起雨来,路边许多学生奔跑着,他看到灰白色的海岸线正在升起来。

暴风雨过后的地面满是落叶,天空堆积着层层乌云,晚上应该还会有台风。

下车的时候骤雨初歇,风吹动门口的影树叶子,又落下来一阵雨。

他抬手拂去落在额角的雨水,看到手心的字。

用力地擦了擦,却好像颜色更深了。深得似直嵌入皮肤与肌肉里去,深得入了骨,刀也剜不出来。

“回家给你一个惊喜。”陈小姐笑眯眯道。

什么惊喜?他没问。这几天惊喜太多了,他还没有消化过来。

所有的人都在厅里,白衣黑裤的佣人站了两排,等着他进门,他颇有些诧异。

一个人从厨房走出来,她穿着黑色的丝衬衫,胸前戴着蓝色莲花宝石胸针。手里端着一锅汤。

“回来了?洗洗手,我做了汤。”

他扶住额,说:“我有点头晕。”

***TBC***

作者说:为什么港生没有在这里认妈妈?因为这个时候他最想做的是修复Julian和妈妈的关系,阿好本来就偏心港生,如果他这时候认了妈妈,阿好的注意力会全部在他身上,所以,为了Julian,他忍住了和自己母亲相认。***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十九)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

第十九章

简介:掌心

 

Julian失踪了。

 

“你说什么?”华港生耳边“嗡”的一声。

 

“少爷今天中午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家,刚刚在域多利道发现撞毁的跑车…但少爷不在车中……因为位置离港大比较近所以想问问华先生他有没有找你……”

“跑车撞毁?出了什么事?”

“车子撞上了山边……”

“什么?!”

“跑车是玻璃纤维车身,撞击后虽然会碎,但能最大限度保护人不受伤害。所以少爷……应该……没有大碍,我们已经派人在方圆五公里内寻找。如果少爷与您联系,麻烦即时通知我们。”

 

他对着电话发了一会呆,听见无线电中正播天气报告。

“……香港天文台发出最新热带气旋警告,八号东北烈风或暴风信号,现正生效,预计本港平均风速每小时62公里……”

“因为海面有大至非常大浪,天文台提醒市民远离岸边并停止所有水上活动……”

“由於桥上风力间中达到强风程度及有阵风,呼吁驾驶人士注意行车安全……”

窗外风声呜呜,十分骇人,像是电影中的特效,瓢泼大雨将玻璃窗打得噼啪作响。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飓风。

 

华港生揉了揉额角,再一次拨通了电话。

“不好意思,是陈小姐吗?……对,我是,我想知道详细一点的情况……对,我会,看到他我一定会劝他的。”

 

Julian在床上从昨天晚上睡到今天中午。早上佣人敲门被他丢了一个东西砸在门上,之后再也没人敢打扰他——虽然头一天他说好去机场接妈妈——陈小姐只好派人直接去接了她回来。

下午一点, Julian走进她房间,十分钟后冲了出去。

晚上9点他的跑车被发现停在域多利道山边,车子碎成梳打饼干样。

现场没有目击者。

头疼欲裂。他抱住头,耳边仿佛有人在说:“这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责任。”

 他会去哪里呢?

“域多利道……摩星岭道……摩星岭……”

他跳起来。也许他知道,Julian去了哪里。

 

华港生站在路边拦车。一个垃圾桶在地面上飞速滚动,雨水似从天空中倾倒下来一般,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天与地。

司机一听要去的地方,都纷纷摇头。

“摩星岭这种撞鬼的地方,平时晚间都没人敢跑,现在挂起强风讯号,更不要去啦!”

最后总算一部车答应加价送到山下,他已经千恩万谢。

一路上,车身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晃,像是船在巨浪之中颠簸。

车中无线电每隔十分钟一次天气报告。8号强风……9号强风……红色暴雨……黑色暴雨……眼前雨拨不停不停划动,却始终抹不去车窗上飞奔的洪流。

 

从车上下来时,天空打了一个响雷,司机逃也似地掉头而去,临走还不忘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将雨衣扣住,抱紧裹在塑料雨衣下的登山包,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风急雨大,他走得步伐踉跄,雨水如箭簇一般扑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条路他走过许多次,平时不过是一个钟的脚程,在狂风暴雨下却走了不知多久,到达山顶时,他已浑身湿透。

一道闪电像利剑出鞘划破夜空,照亮山顶。

那座遗迹像是个被遗忘的古老城堡,孤零零地立在天地之间,灰白色的轮廓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似已溶化。*(注1)

雨声在耳边轰隆轰隆响着,喧哗得歇斯底里,恍惚间他像是穿越到了四十多年前那场战争的废墟,飞机在天上盘旋,炮弹呼啸着落下,兵荒马乱,烽烟四起,他在断壁残垣中惊慌地寻找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

那个孩子。

他蜷缩在粗糙的水泥台面上,颀长身形卷成小小的一团,像一个婴儿在母亲体内的姿势。

他轻轻地把手覆上他额头,唤他名字:“Julian?”

他没有回答,身体颤抖着,皮肤烫得灼人,但额头上触手黏湿冰凉,是血。

他将背包打开,拿出急救包,小心地处理了额上伤口,缠好绷带,用毯子包住他身体,再将雨衣披在他身上。

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在山腰路边找到电话,拨了急救,然后在避雨处等待。

漫天风雨中,雨衣将他们包裹成一个小小的茧,他后背贴着Julian的胸口,听到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依然有力,感到略微安心,少年身上的气味从发丝与皮肤中透出来——那并不是香水或者香精的味道,而是少年特有的体味——和着雨,和着汗,带点甜, 带点酸,幽幽地直入他心底。

青春少年总有种神性的美,澄澈干净,接近透明。 

这种神气,有的人成年后便失去,像珍珠变了鱼目,有的人却终其一生都拥有,因为他内心永不长大。

 

也许,在十一岁那年,他就再也没有长大过。

 

Julian头上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发烧得厉害——他一定在暴雨中走了很久很久——医生替他诊治,验血,打针,服药。华港生打了电话去鲁家报平安,又买了干净病服,亲手替他换上。

他睡着了,呼吸平稳。华港生终于松下一口气,坐在床前陪着他。

私家医院人不多,也不嘈杂,病房的墙是粉红色的,像草莓味的雪糕。

护士进来检查,对他道:“刚才要抽血的时候他左手攥得特别紧,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敢用力掰怕他受伤,所以换了右手。”

“你看一看,让他不要攥那么紧,放松点啦。”

他拿起他的左手。

五个指头攒在一起,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俯身在他耳边柔声道:“Julian,是我。”

紧握的手有放松的迹象,然后他轻柔地,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打开他的手掌。

手里什么也没有。

只在手掌心上,有一个琥珀色的字。

是一个“華”字。写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像一支华表,又像一支火炬。。

他用手擦了擦,擦不掉。不是纹身,但也不是普通的墨水。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将他手心贴在脸上,落下泪来。

 

***Julian的秘密***

 

1982年7月14日,礼拜三

他站在路口。左边去是大学的路,右边是去咖啡店的路。

路口有一家小店,门口有着异常瑰丽妖异的图案海报,是一家纹身店。

一个女孩在店里对他招手。

他眯起眼睛,那女孩子走出来,她打扮成六十年代嬉皮士模样,流苏小背心,额前画一颗朱砂。

大眼睛,尖下巴,像漫画中的少女。

“我记得你,”她笑,“你是BlackJack。”*(注2)

“你是佩佩。”

两人相视笑起来,像是认识了许久一样自然。

”要不要进去参观?“

“是你的店?”

“朋友的店,我这个暑假每周三和周六过来帮忙彩绘,好玩嘛。”

她胳膊上的图案换了形状,是三个火焰图案,组成一个“焱”字。

“你的纹身可以变?”

“那不是真的纹身,有一种花我们叫指甲花,花汁调的墨水做彩绘,效果同纹身没差,不去洗它,可以维持一到四周。”*(注3)

“有趣,”他说,“我想写一个。”

“什么字。”

他想了想,左手执笔写了一个“華”字。

她说:“很好的字,是美丽而有光彩的意思。古语也同‘花’的意思。”

少年低头笑了。那个人啊,他的确是美丽又有光彩的。

“写在哪里?”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写在手心,可是很容易就洗脱了。”

“不打紧,我就是今天给他看的。”

佩佩笑一笑:“是你喜欢的人?”

他笑得眼睛弯起来,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用笔蘸上调好的墨水,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下这个字。

“等得一阵,墨水干了,就不容易擦掉了。”

他将手举起放在眼前,在风里等待着,湿润墨迹闪出松脂般的光泽。

“如果图案褪色了,逢礼拜三与礼拜六,到这里找我,帮你画新的。”

“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算朋友吗?”

“是。”他回头微笑,琥珀色的眸子里跳动着阳光,“我们是朋友。”

 

1982年8月25日,礼拜三

 

“BlackJack?”她看到了门口的少年。

他靠在门边,双手插兜,穿一件白色衬衫,袖口边上绣着蓝色的字母:J&L。

他看起来很高贵,很镇定。

“再帮我写一次。”

“还是那个字?”

“是。”

她在他掌心写字,“你好钟意他。”

“可是他不钟意我。”他语气很平静。

“我不信,”她挑了挑眉毛,“怎会有人不钟意你?”

他垂下眼睛,嘴角有一丝难明的笑意。 “连我自己的妈妈都不钟意我。”

她停下来,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头发湿了,低头的时候有些凌乱地落在额前,睫毛长长地垂着,像疲倦的蝴蝶。

这样的他依然非常美丽。

“有烟吗?”他忽然问。

她在抽屉里翻出来一包女士烟。“我不抽烟,这是朋友的。”

他点了一支烟,缓缓地吸进去,再吐出来。

薄荷味的烟雾弥漫开来,气氛非常沉默。

“在玫瑰园里,上千上万的玫瑰,都是一个样子。”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注4)

因为在他心中闪烁着的那朵玫瑰花,是独一无二的。

他对他那朵花的忠诚,也是独一无二的。

雨停了。

他将手臂伸到窗外,迎着风,像举着一支火炬。

 

“路况不好,开车当心点。”

“再一次谢谢。”

她看着他的背影:“BlackJack?”

他回过头。

“You are welcome.”*她说。(注5)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TBC ******

*注1:这个堡垒就是第八章中港生的秘密基地 ,摩星岭炮台遗迹,他和Julian在这里分享了夕阳和星空。

*注2:BlackJack和佩佩的故事出自第六章,佩佩为Julian画过BlackJack的动漫脸谱。

*注3:指甲花纹身源自印度,传统的指甲花染料染出来就是红棕色,近似松香或者深色琥珀的颜色,其他更多颜色都是因为添加剂。

*注4:出自《小王子》

*注5:“You are welcome”这里用的就是字面意思,因为佩佩想表达的是:你是被欢迎的,我愿意帮助你

一个中二脑洞小段子

*本故事纯属YY,如有OOC,一定不可能*

夏青和Julian在黄泉路上遇到了。

Julian:“好巧啊!”

夏青:“你个变态!”

到了奈何桥。两个人都不肯先走。

Julian:“我要等我男朋友。”

夏青:“那是我男朋友。”

Julian:“前的!”

牛头马面:“你们注意一下素质。”

Julian:“你们这个房子,我要买买买。”

(回头对牛头马面):“装修风格太老土了,我要重新装修。”

Julian:“你们这个桥,我要买买买。”

(回头对牛头马面):“桥上那个婆婆可以退休了,换两个漂亮的小姑娘,门面形象知不知啊?”

Julian:“你们这条河,我要买买买。”

牛头马面异口同声:“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这地府是我们的啊!先生!

Julian(看着牛头马面):“还有你们俩这形象,头发都分叉了,也不打理一下,很丢地府的形象分的!“

牛头马面:“大佬,我们是小动物!“

(牛马面面相觑):“真是长见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Julian:“我是一个神!“

阎王:“不好意思我是这里唯一的神。”

Julian:“这里只有一个神,就是我!Julian!”

Julian掏出枪:Biu~ Biu~Biu~

“哎呀我去你们进门的时候没有收缴他的武器吗?”

“这作死的熊孩子谁放进来的!”

“给我丢出去!丢出去!”

一片乌烟瘴气……

Biu的一声,Julian被丢回了人间。

看到活生生Julian的港生:“看来我的病情又严重了,妈妈还有药吗?”

Julian一把抱住哥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阿好:“家门不幸啊!”

(HE全剧终)

***

一个聊天时整出来的段子。

感谢 @郑达乾  @我是棠棠呀 陪我发神经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十八)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本章有一个彩蛋*

***

第十八章

简介:蓝莲花

回香港的飞机上,华港生在看书,Julian在看他。

他斜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托着腮,目不转睛,深情款款……直看得华港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Julian。”

Julian听若未闻,依然继续着这副天真又可耻的表情,但困在他视线里的华港生已经坐不住了。

“你……不要这样,飞机上这么多人。”

“这是头等舱,你没看到就你我两个人吗?”

他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我想,求你一件事。”

“莫说一件,一千件一万件也可以。”

“口甜舌滑。”

Julian笑了,神色有些诡异:“你怎知我口甜舌滑?”

他的脸顿时红了。

“别闹……我说正经的……阿青你准备怎么办?”

Julian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舱顶:“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很多事不讲,好过讲清楚,我答应你回美国之前不会再去打扰她。就这样。”

“就这样?”

“等我去美国了,她很快就会忘了我……不然你要我怎样?”他摊开双手,“‘唔,夏小姐啊,其实我找你就是好玩而已,对不住啊’?你要不介意的话 ,我可是不介意这么说。”

“好吧。”华港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事情这样也算是解决了吧。

Julian转过脸,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把头凑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在读什么书……徐志摩?你居然看这么肉麻的书?啊!‘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噫,不如我就这么跟夏小姐说,你觉得可好?”

华港生曲起两根手指用指节在他额上敲了一下,语气却依然温和:“衰仔。”

多么希望他永远是个孩子,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全部原谅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少年靠在他肩上,扬着脸说。

“问什么?”

“问我跟她约会了几次?问我生日那天带她去了哪里。”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问你也没有用。”

“不,你问我一定会说。”

华港生有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他放下书,看着Julian明亮的脸。

“那好吧,我问你。”

“唔,”少年举起手在鼻尖上摸了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就约了她四次。”

“十几天约了四次那也不少了。”

“你是不是吃醋啦?”他有些得意,笑吟吟地把脸伸到他眼前。

华港生伸出手把他的头推回去。“生日那天,你带她去了哪里?”

“我带她去了游艇会,坐游艇出海,然后下午带她去买衣服,”他说到这忽然来了劲,“我是真受不了她平时穿衣服的风格,哗,那大黑框眼镜真有够老土……”

“然后呢?”

“然后参加了一个晚宴,带她认识了好几个传媒界的大佬,那天晚上她很引人注目。”

“完了?”

“然后就送她回家啊,还能怎样?”

华港生说:“夏青其实是个好女孩。”

Julian耸耸肩:“可惜我不是个好男人。”

华港生看着他一脸的稚气,忍不住笑了,“Bad boy。”

他有些生气,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I~am~a~man!”说完脸也鼓了起来。

“好的,man。”他用手指戳一戳他鼓鼓的脸颊。

Julian立刻阳光灿烂起来,像只猫一样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拉起他的衣袖:“我送你的手表呢?怎么不戴?”

“在这里。”他指了指胸口,“回去就戴。”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懒洋洋地往后靠,从衣袋里摸出一个蓝丝绒盒子,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然后小心地打开。

“你说她……会喜欢吗?”

那是一枚莲花形的古董胸针,花瓣是蓝色的梨形钻石,在微微转动时便如梦幻般缓缓变色,从紫色到绿色再到蓝色,花蕊的部位是黄色与白色的细小钻石,密密镶嵌,十分精致,胸针下方坠着两颗水滴形珍珠,宛若花瓣上滑落的露珠,又像是美人鱼晶莹的眼泪。

“她们说这枚胸针曾经属于一位埃及王后。”*(注1)

“一定会。你那么用心挑的。”的确是非常美丽的礼物,历史背景又让它充满神秘的魅力。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完美,假期,心愿,礼物,少年的笑容。

还有什么是值得担忧的?

到了机场,车子来接,Julian拉着他,“先回我家吧,晚点我再送你回去。”

“Julian?”他在车上笑着说,“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这次回来之后你就不会来我家了。”Julian看着窗外说。

“不是,暑假结束了你也要去美国上学了啊。”他忍不住摸摸他头,“真是孩子气。”

Julian把头转过来看着他,眼中映着窗外霓虹。

“那你在欧洲为什么那么絮叨,一直在叮嘱我这样那样,好像回来以后你就不会再见我一样。”

“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啰嗦吗?”

“那你要答应我,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信。”

“好,我给你写信。”

“我还会给你打电话。”

“好,我有空去美国看你。”

“不要,还是我回来看你吧。”得到满意的答复,他愉快地笑起来。

真是孩子,那么容易开心。华港生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流转的街景,万点灯光,华丽夜市。

香港也是很美的,香港是他的家,他必须回来。

回来面对一切。

他们一起吃晚饭。Julian说:“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停下来,“你又想去哪里?”

“兰桂坊。”

“……”

“我都还没去过呢。”

“……”

“就当这个暑假你最后一次陪我玩咯。”

“……”

“你说过我想怎么玩你都……”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华港生举手投降。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原则?

原则是什么?

Sir,你对我真好。我做什么你都陪我。”

“才怪,你要是做违法的事情我第一个报警抓你。”

深夜十点,酒吧街附近依然车水马龙,处处红男绿女,进酒吧门口还需轮候。

华港生还是第一次进来这种地方。他选了一家有名的爵士酒吧,气氛不错,只是外国人多过华人,他们站了片刻,才等到空台子,坐下叫了啤酒,隔壁台已经有两个漂亮女子冲他们抛眼色——香港风气竟也这样开放——他感到面红,Julian倒是视而不见,只慢慢饮酒。

“有人在盯着我。”Julian忽然说,“我也瞪着他。”

华港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金色头发的白人少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金发少年已经向他们走过来,他身材高挑,十分瘦削。

他坐在了他们正对面,一手拿着酒瓶,一手举起杯子。

“想试试这个吗?”他说着,倒了两杯酒,杯子很小,玻璃杯几乎只有拇指那么大。

“我不习惯别人替我买酒。”Julian冷冷道。

“喝一小口,蛮好喝的。”

Julian转过脸对华港生说:“我讨厌白人。”

旁边有人说:“我也讨厌他们。”

一个皮肤白皙的亚洲男人来到他们桌旁,表示跟他们同一战线:“有些人会灌醉你,带你去某个地方,还会洗劫你。”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看上去十分和气。

金发少年并不生气,他仰头喝了一杯酒,继续盯着Julian看,眼带笑意。

“为什么盯着我看?”Julian扬起下巴。

“因为……我喜欢你。”这少年看着Julian说,两眼闪闪发光。

Julian有种被冒犯的恼怒,他挑起眉毛:“你听着……”

“我愿意听从你的旨意。”金发少年很真诚地看着他。

“嘿,讨厌的爱尔兰杂种。”桌边的亚洲男人嘟囔道。

华港生不禁扶额。“祸水。”

眼看这一桌人越来越多,他觉得要出事。“Julian,我们该回去了。”

Julian看了他一眼,指着吧台说:“Sir,我要那瓶酒。”

华港生犹豫了一下。

“买了我们就回去。”

华港生转身去买酒。他拿着酒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的人声喧哗——玻璃碎裂声,桌椅倒地声,女人的惊呼声,还有身体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他拿着酒跑过去,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Julian正面无表情地把一杯酒浇在他头上——并不是那个白人少年,他站在边上一脸惊讶——是那个亚裔男人,华港生认得他的条纹衬衫。

旁边有人小声说:“要不要报警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Julian,“快走!”

Julian放下酒杯,拍了拍手,一脸嫌恶之色, “便宜他了。走吧。”

那金发少年突然在身后说:

“来一杯吧?敬友谊。”

“友谊?”Julian回头。

“我是友善的,你知道。”

Julian走到桌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友谊。再见。”*

跑到停车场,华港生发动汽车,Julian将头靠在座位上,半闭着眼。

“你看看你,我就离开了三分钟,你就给我闹出这事。”华港生边打方向盘边抱怨。

Julian皱着眉说:“晕。”

“你喝太杂了。我只喝啤酒,你每样都要尝,喝了葡萄酒,又喝格拉帕,接着喝威士忌,伏特加,临走你还喝了金酒。”

Julian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又说:“闷。”

华港生将车窗放下一线,清凉的夜风吹进来。一路上Julian不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回到家时,他连拖带抱着Julian下车 ——他的确是醉得厉害,一只手抓住他肩膀,身上热得发烫,整个人都几乎陷在他怀里。

屋里迅速跑出来两个人帮忙,一起将大少爷扶上了床。

他将他头部垫高,去浴室打开热水,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脸,又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

少年卷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的小臂上有一处轻微划痕,略微红肿。

他用碘酒和棉花轻轻处理伤口,再拿浸了碘酒的压布贴在肿处。

衬衫是白色的,皮肤是金色的,在卧室幽暗光线下闪出诱人光泽。

解开他衬衣,脱去长裤,用热毛巾给他擦汗,再换上睡袍。

Julian任他摆布,懒懒的象一只睡着的猫,眼睛半睁半闭,长长睫毛一开一合,犹如两只小小粉蝶,睫毛下一点荧光,忽明忽暗。

Sir。”Julian突然开口。

“嗯?”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揍他?”

“为什么?”

“那小子在我的酒里下药。”

华港生的手抖了一下,动作也突然停滞了,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用手探了探Julian额头,掌心感觉到皮肤传来的灼烫温度。

“那你喝了酒?”

“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反手就把酒杯砸他脸上了。”

他拉开他睡袍,手掌贴上他胸口,炙热的触感下,心跳得十分激烈。

“厨房煮了醒酒汤,我去看看。”他放下毛巾起身。

Julian抓住了他一只手。

少年的指尖有些凉,面上却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的颜色鲜艳欲滴,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呢喃:

“不许走。”

“……陪我……”

沙沙声音有如梦呓,但听在他耳中,却像神话里海上女妖塞壬诱惑过路航海者的歌声。
那些受到诱惑的航海者在幽幽的歌声中慢慢将船开向了通往死亡的暗礁,然后在深海中渐渐沉没。

“Julian,你醉了。”

他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捏得更紧,难以逃脱。Julian的眼睛忽地睁开来,亮得像黑暗中的刀锋。那目光倏忽扫过他,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利刃划过皮肤的刺痛。

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中,握着一只美丽的伊甸园红色苹果。

少年看着他,忽然一笑。

那笑容有种迷人的天真。

一时间仿佛魔鬼蛊惑了他,他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理智像是被大风吹过的麦浪一样倒伏下去,浑身的力气在瞬间消失, Julian的手突然发力,将他拉得整个人扑在了他身边,少年玫瑰色的脸颊向他贴过来,柔软发丝扫过他的脸,琥珀色眼睛里涌动着情/欲的红潮,在他耳边呼出炽烈的气息。

嘴唇磨蹭着皮肤从耳根一路向下,一口咬在了他跳动的脉搏上。

一切仿佛是隔着一片浓重的雾气,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醒着。

他迷失在少年如夏日光焰般的气息中——到处都是他的气味,那么细微又那么强烈——像落入蛛网的飞虫。那熟悉的气息似一张网,将他牢牢粘住,丝毫不能动弹,任凭Julian四肢交缠着覆盖上他身体。Julian身上睡袍散开,赤/裸的双腿难耐地摩挲着他,那气味渗入他的身躯,将他全身也染上了虚浮的情欲。

十七岁的Julian,明显是缺乏经验的,他尖利的牙齿啃噬着他喉结,贪婪吸吮着他颈侧的皮肤,亲吻得凶狠而又鲁莽,带着欲望的手指忙乱地摸索着想要解开他衬衫,却越急越不得其法。但他年轻的喘息声如蜜糖一般甜,在他耳边缓慢流淌盘旋,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这已足够让他沦陷——他正向着那漩涡深处坠落,如鱼向海,无处可逃。

“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看见那个蓝色的丝绒盒子——原本在床边衣架上Julian的外衣中——落到了床头柜子上。丝绒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泛出幽幽的光。

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身体迅速地冷却下来。

他喘着气,用手掌推拒着Julian——虽然没什么力度——十分费劲地迸出了两个字:“不-行。”

Julian埋着头在他前胸探索,嘴里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不行?”

“你……你只得十七岁啊。”

“在美国十六岁已找不到处男。

“我是你的……老师。”

“那又怎样?”少年终是有些急躁地扯开了他衬衫,纽扣崩落一地,散发着热气的吻落在他心口。

“我是你……我是你的……哥哥。”他气息微弱,已经快要放弃抵抗。

Julian发出一声嗤笑,“你喜欢我叫你哥啊?那我就叫你哥哥,阿哥,阿哥……”

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撒娇,软绵绵地叫着他,头发在他胸膛蹭来蹭去。

他身体战栗着,咬紧了牙关,眼睛张开来又闭上,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无比艰难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

Julian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停下了动作,好像在等着他。

“林莲好……也是我的……妈妈。”

像是一把突然崩断的弓一样,Julian的身体轰然坍塌下来。他似乎都听到了那断裂的巨响。

死一般的沉寂。

时间仿佛停滞,他亦无法出声,令人窒息的沉默扼住了他的咽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有一丝微风吹进来,纱帘轻轻拂动,这是一个柔软动人的夏夜。

Julian的头依然埋在他胸前,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头发。

“Julian?”

很柔软很浓密的头发,发间是带着薄荷味的清新气息。

“你一早就知道?”少年低低的声音有些嘶哑。

“什么?”

“你知道我钟意你。”

“Julian……我想……”他想安慰他。

“你一直都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Julian……我不是……”

“回答我!”

“是,我知道。”他不得不回答。

“好玩吗?”少年的声音冷下来,带着冰雪的气息。

“Julian,我没有……”

“你走。”声音很轻,却很强硬。

“Julian……”

“走。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他突然冷笑一声,“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你信不信我是个会强奸自己亲哥哥的人?”

他从他身上翻了下去,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

“Julian,你不是……”

“Get out ! Now!”

他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床上的少年。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仿佛沉没在海底的鲸鱼。

“我先走了,等你冷静下来,我会把事实全部告诉你。”

他轻轻带上门。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再一次仰望Julian的房间。白色的房子映在藏青色天幕下,从落地窗里透出来的微茫灯光,像是溶化在了夜色中一般。他回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里,他也是这样仰头看着这座房子。

当时他在想什么?

Julian,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对不起,Julian。

***TBC***

*注1:莲花在古埃及神话里是个很重要的象征,太阳是由莲花中诞生的,莲花象征“只有开始,不会幻灭”。妈妈的名字有个莲字,所以选的莲花。

***

作者说:Julian 不哭,我答应你车一定会有的。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十七)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本章高甜预警*

***

第十七章

简介:这是一场私奔


在巴黎,如果不是从早玩到晚,简直辜负了好时光。”

 

他们在礼拜五傍晚六点抵达巴黎。

机票与酒店都是由管家事先预定好,到了彼处,自有专车来接,送去市中心酒店。

雨后的巴黎空气湿润清凉,雾气中的街灯四周笼罩着金色光晕,被雨打湿的石板路闪闪发亮。8月的欧洲处于休假状态,巴黎人都忙着外出度假,街道上只有零散的行人,走得安闲,毫不匆忙。

 “和香港真的不太一样。”

华港生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色彩流动的街景。这城市有种慵懒气息,就像那些伏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猫,令他觉得新奇和有趣。

酒店是一座在欧洲随处可见的巴洛克宫廷式建筑,只有五层楼高,门面也并不显眼,并没有醒目的招牌,只在白色的拱形遮阳篷上印着小小的蓝色Ritz。

但当他们步入酒店时,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首先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奇异香味,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清灵而又温雅,微微带着土壤的芬芳,又混合了海藻与树木的清香,还有一丝特殊的甜气,令人心旷神怡。*(注1)

 

大堂内奢华得如同好莱坞电影布景,顶上水晶灯直垂下来,长长的缨络几乎碰到客人头顶,大理石地板上铺着蓝色与金色图案的长毛地毯,将脚步声消匿无踪。他喜欢那条白色长廊,通向不知什么地方,长廊一边是落地长窗,靠窗摆放成对的蓝色丝绒座椅,后面是厚重的蓝色天鹅绒窗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广场上那座著名的青铜柱。

他坐在长窗边上,看着落日下的广场。

 

“你坐的这把椅子,叫王后座椅。”他闻声回头,看见Julian微笑的脸,“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样家具,都是古董。”

“The Ritz is Paris。”少年压低了声音,卷着舌尖,在他耳边用有些暗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听得他的心突然一晃,像秋千荡到了半空。

那么容易心旌摇曳,或许只是因为在巴黎吧。

 

房间在2楼,面对广场,是一间极宽敞的套房,主色调是干净的奶白色,墙顶与门上的雕花极之华美,以金边点缀;丝质窗帘繁花似锦,松软的地毯淹没脚趾,家具也是路易十六的华丽风格,桃心木拼贴与大理石台面,搭配精细镀金雕饰,但卧室里的色调则是白色与轻柔的蓝,有种夏日的清爽与甜美。

 

“我升级了房间。”Julian边说边推开卧室的落地窗,一直走到阳台上, “陈小姐起初定的是两个Deluxe Room,可是我想住他们的传奇套房,酒店说,带阳台的只剩这间温莎套房。”

他靠在栏杆上一脸天真地回头看着他:“你不介意跟我住一套房吧?”。

好像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套房将近两千呎,而他只是说过想要一个阳台,坐在大理石阶上,看日落巴黎。

他走到Julian身边,和他一起从阳台上看出去,眼前是开阔的广场与高高矗立的青铜柱,远处是那座著名的铁塔,四周闪亮的屋顶映射着夕阳,衬在紫色与橘色交织的烟霞上,一切完全就是他想象中安静漂亮的样子。

 

房间的桌上准备了手写欢迎信、水果、小甜品与接驳信,淡紫色鲜花插在绿色瓶中。

他们坐在床前地毯上吃水果。

“巴黎的葡萄非常好,”Julian边吃边说,“不过这橘子真难吃。”

华港生拿过他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吃了一瓣。“我觉得没有那么差啊。”

挑剔的少年对他嗤了一声,“你真好养活。”

“8月最应该吃的当然是无花果……张嘴。”Julian剥了一颗无花果,随手塞到他嘴里。

他猝不及防地张着嘴,过了一会才合上,鼓着腮帮子吃无花果,然后也替他剥了一颗。

Julian整个暑假都没有剪头发,半长的头发垂到脸颊两边,显得原本锐利的面部轮廓柔和了许多。

葡萄汁溅到了他的衣襟上,他低头看了看,开始解扣子。

“我去洗澡。”他非常坦然地在他面前除去了所有衣服,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响起水声,华港生捂住了脸。他脑子里都是他手臂、肩膀、背脊的优美曲线,房间里还留着他的气味,令他想起雨后林中的清新空气,和海边晨风中温热微咸的湿气。

 

他们将在这个房间独处。三天,七天,也许更多时间,谁知道呢?

他对自己的意志力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房间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Julian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告诉陈小姐我们到了,不用天天打电话来,顺便问候人在东南亚的海哥好。”

明明浴室里也能接电话。

陈小姐据说是鲁家的管家,却不常在家,他也没碰见过几次。华港生看不出她的年纪,只知道她没有结婚,但第一次见面他叫她陈太太,当真失礼。

挂了电话,他翻看着桌上的酒店手册,画册制作精美,从酒店历史简介,奢侈品Berluti,到热门米其林Septime,一一囊括。

Ritz的确是个传奇,这座1898年的老牌酒店,记载了巴黎的历史,如果早几十年来,他们也许会在酒店的酒吧里碰见醉醺醺的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又或者在楼下客厅的沙龙与敏感多思的普鲁斯特相遇。

正如Julian说的那句话——“The Ritz is Paris。”

每天都有传奇上演,每天也都有传奇结束,这便是巴黎吧。

 

晚上他们去预定的酒店餐厅吃饭,正装出席。

客房的衣帽间挂满了Julian的西装、晨衣、领带,和成打的衬衣。据他所知他们人还没到巴黎,他的行李已经送到。

Julian 一件一件地帮他挑衣服,亚麻衬衫、丝绸衬衫、埃及棉衬衫、细法兰绒衬衫,象牙白、珊瑚粉、苹果绿、孔雀蓝,还有浅紫、烟灰、淡桔、天蓝——他才知道原来除了白衬衫,Julian还有那么多颜色的衬衣——有的衬衣上面绣着Julian姓名的交织字母,有的衬衫则是全新的,他穿着正合身,明显是按照华港生的尺码挑选而来。

“我敢保证,今天晚上你是最靓的。”最后他认真地为他打上领结,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他。

“不。”他由衷地说,“你今天才是光芒四射。”

Julian穿白色的礼服,白色衬衫与白色领结。在灯光下,他整个人明亮到接近透明。

就像阳光穿过玻璃,那道光。美好,却又触不可及。

 

餐厅风格是与酒店一致的奢华典雅,镀金餐桌,水晶吊灯,铜质烛台,中央摆饰着紫丁香树,大理石壁泉潺潺流水,他感觉仿佛置身旧时皇宫。 

“你喜欢吗。”Julian低声问他,隔着烛台,他的眼神充满期待。

“味道非常好。”他垂下眼睛回答,然后又补充道,“我非常喜欢。”

“不,”他凝视他的眼睛,“你不是真的喜欢。”

他不能说不喜欢。剥好壳的龙虾鲜甜爽脆,蟹钳肉清甜滑嫩,兔肉也异常美味,鹅肝装在哈密瓜片里——鹅肝细绵浓郁,哈密瓜甘甜清爽——搭配着黑松露汁与香槟,菜肴无可挑剔,服务更是周到备至——餐厅waiter几乎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拉椅子,铺餐布,收拾餐具,餐桌上一点污迹马上过来清理,专业殷勤到令他不好意思,他只得不停说谢谢。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有点紧张。”他解释道。

Julian低笑,“那等下我们去一个放松的地方。”

“哪里?”

“Bar Hemingway。”

“Julian,你还未成年。”他郑重其事提醒。

“拜托,巴黎只有买烈酒才需要成年,香槟啤酒这些不算酒。”他一脸满不在乎。

“别以为我不知道,酒吧里会没有烈酒?”

“那,这位监护人,你到底陪不陪我去?不陪我就自己去。”

 

华港生不完全记得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形。

他印象中那晚酒吧仿佛是进来了一整支空军中队,并且很快变成了Julian的朋友,他还记得Julian买了73杯Dry Martini*注2),又跟他讲了血腥玛丽的故事,最后拉着他说一定要尝尝全世界最好的鸡尾酒辛德卡,然后他就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杏粉色的睡衣。

Julian从阳台上走进来,金色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房间,他也是金色的。

“Bonjour~我的监护人。”

他尴尬地摸了摸脸,努力回想着——记忆混合着还未散去的酒气,一切画面都在迷离的灯影中模糊不清——不过身上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总算安心——“你,怎么一大早就喝酒?”

“这是香槟,不是酒。”Julian将杯子放在床头,慢慢向他俯下身——他一度以为他要亲上来——他的脸一直探到他面前,在距离大概十公分的地方停住,十分庄重地问:“所以你是打算在哪里吃早餐?床上?椅子上?还是阳台上?”

 

早餐很丰盛,由两位年长的侍者送来客房,贴心服务。他坐在阳光里沉默地吃早餐,空气里弥漫着花香。

唉,巴黎假日的第一天,他居然喝到断片。

想了又想,还是没好意思开口问Julian昨天谁帮自己换的衣服。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他问,然后马上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计划?玩能有什么计划?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见他一脸茫然,Julian笑了,神色温柔地道:

“如果你喜欢,可以先去罗浮宫泡一天。这里离罗浮宫近,走过去十几分钟而已。”

 

其实他根本无所谓去哪里。

罗浮宫没有意义,枫丹白露也没有意义,凯旋门没有意义,埃菲尔铁塔更没有意义。

虽然蒙娜丽莎是美的,维纳斯也是美的,凡尔赛宫金碧辉煌,塞纳河两岸像明信片一样美。

巴黎是美的。但如果他独自一个人踯躅在香榭丽舍,巴黎有什么美?

 

他们并没在罗浮宫泡一天,而是去了圣母院。Julian一边嘲笑他跟日本游客一样俗气,一边陪着他去所有游客必经之处到此一游。他们在圣母院静候着祈祷的烛光跳跃,教堂镶嵌彩玻璃的玫瑰花窗闪出斑驳陆离的缤纷光影;他们在圣礼拜堂看彩绘玻璃窗上的圣经故事,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玻璃彩绘令他目眩惊叹;他们沿着巴黎的街道行走,对每个人微笑——对卖花的小贩,对报亭的女孩,对街上的流浪汉,对塞纳河边钓鱼的老人——他们对全世界微笑着,一直走到了圣心大教堂。

 

教堂门口的广场上挤满了游客、街头艺人和肖像画家,教堂下台阶上有即兴表演的乐队,也有人演出歌剧,这里是真实的天堂一角,永远上演着狂欢的节目。

他们走到一处草地,那里放着一架钢琴。他感到惊讶:“巴黎真是好地方,公共场合都有钢琴可以弹奏。”

Julian笑着坐在钢琴前:“你要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随便你,适合现在心情的吧。”

Julian想了想,开始弹一支曲子,十分轻快——是一支莫扎特的奏鸣曲——像是纯净柔和的阳光正透过梧桐树叶轻轻洒下来,将万物镀上金色,他听得内心十分安静。

周围渐渐聚集起人群,一曲完毕,有人把钱投入他随手放在钢琴上的帽子里,Julian起身致谢。

他拉着他走出好远,才兴高采烈地说:“发达了。来看看我今天赚了多少钱。”

他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装钱的帽子,像个十足的小财迷。

 

发了财的Julian带他去找一家据说很有名的餐馆吃蜗牛,餐馆在深巷之中,人很多,菜很慢,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关系,他觉得这顿饭无比美味。

 

黄昏时分,他们到达铁塔,天空下起绵绵细雨,铁塔下面的树木开着紫色的花,随风在空中飘扬,坠落一地。

雨中的铁塔闪烁着昏黄灯光,旋转木马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充满梦幻色彩。

他听到Julian说:“看!气球!下雨天还有气球!”

一个红鼻子小丑走过来,手里举着一大捧红、白、蓝三色的气球。

Julian买了一堆气球,问小丑借了彩笔,在每个气球上画上一个笑脸。

十点钟,铁塔开始闪灯,一闪,一闪,金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熠熠生辉。

他看着他,竟然有些痴了。

“ Sir,你两眼发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个样子真可爱,你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你喜欢我这样,那我就不长大。”

“傻,人怎么可能不长大,我是痴人说梦,你居然也跟着发痴。”

 

就这样吧。分分秒秒,点点滴滴,一天,两天,漫无目的消磨时间,谁管明天会怎么样。

 

第三天早上,他在雨声中醒来,Julian穿着晨褛坐在他对面椅子上看着报纸,说道:“嘿,我们上报纸了。”

他探头过去,“哪里?”

Julian用手指弹了一下报纸:“这里,弹钢琴的那张图。”

华港生奇道:“巴黎人是没有新闻了吗?这种事情也可以上报纸?”

Julian“哼”了一声,“有只狗会帮主人买报纸也上新闻了呢,就在我们旁边。”

华港生定睛细看,忍不住笑道:“恭喜你,跟一只拉布拉多一起登上新闻版面。”

Julian鼓起了腮帮,“你竟敢嘲笑我。”

华港生本来还不觉得十分好笑,但看着Julian表情,更觉乐不可支,终于拍着床大笑起来。

Julian丢下报纸,扑上来掩他嘴巴,他蹬了蹬腿想脱身,两个人缠在一起,在床上翻了好几翻,终于停下来。

这一番扭打加上边打边笑,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Julian压在他身上,双肘支在他身侧看着他的脸,突然道:“你这个人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随便跟一个男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很危险的。”

华港生喘着气笑道:“我没有‘随便’‘一个男人’,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不算随便’,再说,你也不是…..”他突然停住了,觉得有点失言。

“不是什么?”Julian直视着他的眼睛。

“You are a boy.”他垂眼低声道。

“NO, I’m a man.”他回答得口气强硬。

之后气氛略微妙……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心跳越来越快……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危险的感觉……

电话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狂响起来。

Julian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电话,”华港生推了推他,“也许有急事。”

电话铃声越发狂躁。

Julian从他身上翻下去,有些气急败坏地接起电话。“Allô!”

等他挂上电话,华港生已经从床上起来穿上了拖鞋。

Julian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我老爸,就炒陈小姐鱿鱼。”

华港生笑道:“陈小姐服务你家二十年了,时间比你年纪还大。”

“那又怎样?我宁愿发她六十年薪水,也不要再听到她声音。”

华港生笑着摇摇头,去浴室洗漱。

他出来的时候,Julian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着格子衬衫与粗布裤,地上放着一个背包。

“跟我走吧,带你离开巴黎。

“去哪?”

“去南方看古堡和葡萄园,怎样?”

“你那几箱行李怎么办?”

“酒店会保管,你只要跟我走就行。”

 

火车由巴黎一路往南,沿途是大片的金色麦田与平原。

有时候他们会探出身子,让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在车上,Julian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肩膀上,头挨着头跟他一起睡着,有时候他会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去看窗外风景——他孩子气又认真执着的神情惹人爱怜——他渐渐也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亲密,理智让位于内心的情感。

 

他希望这段旅途没有尽头,这个假期也没有尽头。

身上的衣服皱了,但他们并不在乎。到得波尔多区,他们租了车,一路上探访葡萄园,吃本地的火腿和奶酪,坐在路边跟法国农民一同用大杯喝桃红葡萄酒。

“我第一次知道葡萄酒还可以这样喝。”

“桃红属于夏天,让我们为夏天干杯。”

“为夏天干杯。”

但愿夏天永不结束。

 

晚上在农庄借住,头顶是粗大的木梁,许是白天喝了太多咖啡,他睡不着,起身走到凉台,看见Julian坐在木头地板上,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星光里。

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Julian十分自然地把头靠过来,夜风中飘来松木和泥土的芳香,隐约听得见风吹过葡萄架沙沙的声音。

“我不想回去了。”少年懒懒地说。

“你想怎样?”

“买一个葡萄园,酿酒喝。”

“傻。”他揉一揉少年蓬松的头发。

余生都这么过,他未尝不想。可是,也只能是想想。

 

一直游到普罗旺斯,赶上最后的薰衣草收割,微微辛辣的薰衣草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他们走走停停,累了便在花下休息,完全忘记时日。

到第七天,终于住进酒店。他说:“打个电话回去吧,失联一周了,别叫他们担心。”

Julian笑:“我刚才用了信用卡结账,不出意外的话,你洗完澡电话就该来了。”

果然他还泡在浴缸里,便听见了电话铃声。

他披上浴袍走出去,Julian正在露台上看风景。

“我妈妈三天后回香港。”他说。

“我们回去吧。”

“不要。”

华港生靠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看戏*。”(*此为15章中提到的《劈山救母》)

“当时你问我,为什么去看这出戏?我告诉你,我三岁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家,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我问了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母亲,她没有能够尽到陪伴和照顾你的责任——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迫——那么,当她被压在山下的时候,你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吗?”

“你当时没有回答,直到最后分别的时候,你在门口回头,对我说:‘我会’。”

他伸出手去抚摸少年被水汽沾湿的头发,“Julian,不要赌气,你是爱她的。”

Julian看着远处的海滩,海水是渐变色的蓝。

“回去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威尼斯。如果成个欧洲只能去一个城市,我就带你去威尼斯。”

“为什么是威尼斯?”

“因为威尼斯在下沉。”Julian转过脸来笑了笑,“一座沉没中的城市。”

 

他们到达威尼斯那天下着雨,正在涨潮的圣马可广场挤满了游人,潮水为广场铺上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金色的教堂与钟楼倒映在镜中,越发玲珑剔透,光彩照人。小贩在商店门口兜售着纪念品,被雨淋湿的鸽子和游人一起在檐下躲雨,一支西装笔挺的乐队依然坚持在细雨中演奏……雨中的威尼斯像是褪色中的油画,所有辉煌都在水雾中渐渐淡去,有种没落贵族般的哀怨动人。

 

他们共撑一把伞,在雨中听完了整场演奏,然后去大运河上乘窄窄长长的贡多拉穿梭水城。

船在水中行,雨时大时小。那些古老宏伟的建筑在朦朦胧胧的雨帘中,若有若无。

“威尼斯最有名的是什么?”

“是一座桥。”

“威尼斯有很多的桥。”

“但这座桥最特别。”

“叫什么?

“叹息桥。”

 

那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封闭拱廊石桥,架在两座建筑之间的河道上,上部穹隆覆盖,封闭得很严实,只有向运河一侧有两个小窗,十分漂亮华丽。

一头是总督府,一头是监狱,是历史上死囚奔赴刑场的必经之路。

再漂亮的桥,此刻不过是囚笼,在桥上最后望一眼喧嚣的红尘,转过头便是黑暗,只剩下无尽的叹息。

“听起来,好像中国传说中的奈何桥。”华港生远远望着氤氲雨雾中的石桥,“不同的是,叹息桥了结的是现世的恩怨,奈何桥连接的是前世今生的轮回。”

Julian用手遮住眼睛笑了起来:“真有前世今生这种事吗?”

“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他回头看着他。

“哦,你此刻像个巫师。”

“可惜我没有魔法。”

“如果有前世,我是什么人?”他有些淘气地把脸凑到他跟前,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嗯,一个很高傲,很自信,很聪明的人,没有人可以拒绝你。”

“不错,然后呢?”

“你遇到一个人,你喜欢他,但是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你用了很多方法想让他知道,但最后你的计划出了大问题,你觉得你要失去他了。”

“听起来好沉重,然后呢?”

“你打晕了他,然后下药把他……”

“Stop……”他涨红着脸打断了他,“我不可能那么衰!”

华港生把伞撑起来,“雨下大了,衰仔。”

“不许叫我衰仔。”

“好的,陛下。”

Julian对这个称呼似乎很满意,露出顽皮的笑,“其实叹息桥不光有黑暗,也有好的一面。”

“那是什么?”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石桥,转过头看向他,胸口起伏着,似乎有些紧张。

雨还在下,可是乌云已经散开,天边聚集起粉红色和金色的云霞。

 

“我可以亲你吗?”Julian看着他轻声说。

“我的意思是说,我想……”

“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对面的人微笑着回答。(注3)

他黑色眼睛里和威尼斯一样下着雨,他感觉自己在那温柔的雨中渐渐融化。

雨停了,船缓缓经过桥下,钟声响起,落日的余晖铺满水面。

他双手捧起他的脸,亲吻那双眼睛,然后亲吻他的嘴唇。

船夫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视而不见地背对着他们。

事实上,Julian也丝毫不在意,桥上会不会有人经过,四周的房间里会不会有更多眼睛,有没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他不在意,也不想理会,因为那个人说:

“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整个城市的钟声此刻只为他们敲响,全世界的夕阳此时只为他们闪耀,整个威尼斯在为他们叹息。

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天长地久。

跟他,在雨中,在黄昏的威尼斯,在叹息桥下闭着眼睛亲吻彼此,见证幸福的烟火。

那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样相信,天长地久。


***TBC***

 一个传说:“每当落日时分、全城钟声敲响之际,如果一对情侣乘坐贡多拉,在叹息桥下亲吻的话,神迹便会降临,保佑他们永远相爱。”

***

作者说:发糖结束。(我用了8000字篇幅发糖哦^_^)

***

*注1:这里的香应该是龙涎香与东方檀香的组合香气。

*注2:73杯Dry Martini其实是个梗,来自1944年8月25日海明威“解放”丽兹酒店的故事。当时他买了73杯Dry Martini给他的士兵喝。

*注3:“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出自《马太福音》。

***长发卖萌Julian***


*叹息桥*


*温莎套房*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十六)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

第十六章

简介:飞鸟和鱼

“你想怎么玩?”

华港生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平静而温柔。

Julian有些始料未及,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想……他想怎么玩?见鬼,他根本没想过。

他只能怔怔看着他。

他并未见得爱上我,但是天杀的,我却爱上他。

这个古板,啰嗦,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

Sir。

华港生的眼睛里有轻柔的波浪,声音温软得似宁静海岸的风。

“暑假还有不到一个月,不管你想怎么玩,我都陪你。”

他似乎已经完全把他当作了孩子,而他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赌气。

他努力让自己的说出的话听起来恶劣、顽皮、漫不经心,可他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是否他已经看出他只是慌乱地拿这这句话当作幌子,来掩饰自己对他的迷恋?

突然感觉自己倒退回到了十岁的状态。在那个小小的洞穴里,躲避着整个世界。

他对自己感到愤怒。

华港生看着Julian气冲冲地跑下楼去。楼下响起急促的琴声,像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走廊尽头一只水晶盘子里里放着簇簇白色栀子花,浓香依旧,但是花瓣已经转黄,再要看花,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你想怎么玩?”

他重复着他这句话,仿佛那是一句咒语。

“我想要你爱我。”他差一点脱口而出。

那句话后面是他黑色的温柔眼睛,他想从他的瞳孔跳进去,永生永世躲在他的眼睛里,再也不出来。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此无助,如此疯狂,如此不成熟。

而他居然还要提醒他,“暑假还有不到一个月”。这是在下最后通牒吗?不管你怎样纠缠,挣扎,无理取闹,都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明年今日,你会在什么地方,我又在什么地方?”

楼下的琴声持续了一个上午,华港生一个人在书房安静地看书,听着琴声从最开始的急切狂乱终于渐渐转为平稳舒缓,最后归于无声。

Julian站在书房门口轻轻地敲门,他放下书看着他。

“一起吃饭吧。下午,陪我去大屿山玩滑翔伞。“

“滑翔……?”华港生张大了嘴巴。

“你说过,我想怎么玩都陪我的。”Julian理直气壮地补充,脸上是孩子气的倔强。

“滑翔伞这项运动起源于70年代初的欧洲,来自登山者从山上乘降落伞滑翔而下的全新体验。相信我,它比跳伞温柔多了。”

“ 同降落伞区别是什么?”

“ You can fly!一般降落伞只能下降,但滑翔伞可以上升。你可以控制方向,速度,起落,也就是说,像真正的飞鸟一样翱翔天际,是不是很迷人?”

华港生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绿树,突然觉得有点晕眩。”

“那会不会从空中摔下来?”

“有证据证明从马上摔下来的人比从滑翔伞上摔下来的人多得多。”

“我听说滑翔要经过培训有证书才可以玩……”他还想挣扎一下。

“那是单人飞翔,必须是持证玩家,没有经验的初玩者可以玩双人飞翔,与教练两人共乘一伞,正好可以感受一下什么叫生死相随。”Julian对他笑着眨眨眼。

“我的教练在哪里?”

“你的教练就是我。”

华港生骇然:“别闹。”

“闹什么,我是持证飞行员,还有美国滑翔翼协会的认证,所有安全事项我会一一同你讲清楚,”Julian笑着向他伸出双手, “来,跟着我。”

他替他穿戴好伞衣装备。“整个飞行过程将由我控制滑翔伞,你只需背好我准备的背包,听我指令在起飞点助跑,记住要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飞出去,起飞后乖乖坐在我前面spread your wings,let the wind……”

“ 坐在……你……前面?“华港生结结巴巴地问。(作者吐槽:华港生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坐!没错!”Julian翻了个白眼,“不是坐我大腿上!之前提到的那个背包会变成坐袋。”

“你只要抬起膝盖往头部举起,就像这样……顺势往后靠,就能坐进去。”

“你怎么控制滑翔伞?“

“好简单,我手中的控制装置连着机翼后缘。根据我拉动控件的方式,机翼会改变形状,从而改变方向和行为……准备好了吗?开始!跑!跑!跑!”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耳边的:跑!跑!跑!然后便开始拼命的向前跑,跑,跑……脚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身体也失去了重量。

Julian的声音在耳边沙沙响起来:“是不是有云中漫步的感觉?”

人在半空中的感觉十分奇妙,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抬头看看头顶的伞翼,再低头俯瞰地面,发现所有的景物都在慢慢变小——他的身体正在慢慢上升,越升越高,气流在脚下盘旋,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

“今日天气好,风向气流都是极佳,如果能很好使用上升气流,我们可以升至上万呎*高空。上升太快可能会头晕,我会控制速度,你如果觉得不适应,一定要告诉我。”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如果伞翼……泄气了怎么办?”

“那叫折翼,正常情况应该会自行恢复,”Julian说,“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还可以打开紧急降落伞降落,就是这个。”

“如果紧急降落伞又打不开呢?”

“那就game over咯,”Julian轻松地笑出了声:“不过你还可以画十字求上帝保佑,对了,你信不信上帝啊?”

华港生扬起头来笑了,“不,我信你。”

“笨蛋。”Julian从后面看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心想。“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置身危险。”

飞行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在数千呎高空,时间也被拉长,棉团般的云彩都踩在脚下,有鸟群飞过,甚至可以清晰看到羽毛的颜色与光泽,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只觉得风声极轻极缓,身后那个人令他内心宁静和安定,所有想象得到的烦恼与忧愁此刻似乎都已随着流云消散,无影无踪。

落地的瞬间如同一片树叶般轻盈,但是他还是顺势躺了下去, Julian一边替他解开伞衣,一边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看着他天真热切的眼睛。他是Julian,不是阿修罗。

他叹了口气:“开心得不得了。”

“开心就好,下次我们去英国跳伞,我可以开飞机载你。”

他苦笑道:“下次?……先告诉我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明天陪我去西贡潜水。”

华港生突然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

“这次我的教练是谁?”

Julian指着自己鼻子。

西贡的碧绿海岸, 白衣白裤的Julian站在海风中。

华港生坐在沙洲的岩石上看着他背影发呆。

暑假还有二十多天,天知道他还有多少新奇节目?

“这是潜水衣、蛙鞋、潜水面镜、呼吸管、浮力控制衣、压缩气樽、呼吸调节器……”

“水中是不能讲话的,下潜前,我会教你几个基本手语,主要代表OK、方向、不舒服、危险,以便在水下沟通,你一定要记住。”

“现在,我开始教你水下呼吸。你会游泳吧?会,那就好,多折磨几次就好了。”

他们在浅水中练习。耳朵有一点小小的压力,嘴巴呼吸起来有些干燥……他渐渐忘记了长时间靠嘴巴吸气呼气的些许干涩,因为阳光和海水的折射,水中的鱼看起来好像离他特别近,Julian也……特别近,他清新的气味里掺杂着海水和阳光的气息。

出水时,太阳照在额头上有一点刺热,不小心进口的海水有一点发咸。

整个过程中Julian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

记忆里好像什么时候,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也许是上午的日光太过明亮,令他有些走神,也许他是最不用心的学生了,但是奇怪的是,他也并不担心。

潜入水中的那一瞬,世界突然静了下来,岸边的喧嚣都被海水吞没,他开始慢慢吸气,伴随微凉的空气而来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嘶嘶声。

在整个下潜过程中,后面的人都抓着他,直到了珊瑚群,他才松开手,慢慢游到了他对面。

海底世界让他有种置身外太空的奇妙感觉,碧蓝的海水像是浩翰宇宙,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鱼类犹如小行星在身边穿梭游走,脚下是绽放的珊瑚,璀璨如盛开的花火。

在静谧的水下,他们隔着色彩斑斓的珊瑚群对视,透过面镜和海水的阻隔,他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琉璃般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Julian做了一个“向上”手势,带他缓缓浮上水面。

他取下面罩,坐在甲板上,深深呼吸。

“你在船上休息一会,我再下去一次。”说完,Julian取下压缩气樽。

“你不要空气吗?“

“我在人工潜水箱接受过训练,试过不带氧气,潜泳八分钟记录。”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跃入水中。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七分钟过去了。

他突然莫名心慌起来。

“Julian?”

海面上异常安静。

“Julian?”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静寂的海,连风声都似乎消失了。

啊,不是,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重如擂鼓。

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沉寂。而他的心直向那无底深海沉下去。

这感觉那么似曾相识。很久很久以前,他怀中紧紧抱着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就是这种感觉。

他猛然跳起来,穿上蛙鞋,戴上面罩,准备跳下海去。

“呼啦”一声,一个人从水底窜了上来,趴在船头,张开嘴对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Julian抓住船舷一跃而上,站在他面前,低下头说:“你怎么了?”

他忽然血往上冲,跳起来一把抓住他前胸衣襟,却忘了脚上还穿着蛙鞋,站立不稳,一下往前扑去,两个人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

他整个人都压在Julian身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个人都穿着潜水衣,像两尾滑溜溜的鱼交缠在一起,情形颇有些滑稽。

Julian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睁大眼睛看着他,依然满脸无辜:“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华港生心中涌起无名的愤怒,瞬间又变成深深的无力感。他从Julian身上翻下去,四肢摊开躺在甲板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天空蓝得通透,云彩白得耀眼,让人睁不开眼。

过了半晌,他轻轻问道:“你在国外暑假不回来,就是玩这些?”

“不止,还有很多呢,跳伞,攀岩,瀑降,滑板,冲浪,漂流,独木舟,沙漠拉力赛。”

“惊险的游戏能够叫人忘我,抛却忧虑烦恼,所以会上瘾吧?”

Julian没有回答,似乎已经睡着。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你饿不饿,我们去吃海鲜。”

坐在露天餐厅,四周白色海鸥盘旋下落,等着分一杯羹。

华港生说:“奇怪,你说香港对你而言是个陌生的城市,又知道这么多地方,点菜也如此熟练。”

“陌生是因为没有朋友。”Julian说,“就好像我一直不觉得这蟹有什么特别好吃,但今日十分鲜美。”

海边风大,他头发长了,一时落下来遮住眼睛,一时又吹得扬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他年轻的脸上放出明亮光辉,看不出半分忧愁之色。

“告诉我明天你想做什么?”

“明天?”他神秘地笑,“白天你且休息吧,我将向你发出黄昏的邀请。”

整个晚上他辗转反侧,待到入梦,一时梦见Julian驾飞机带他穿梭云层气流,一时又梦见俩人进入海底洞穴探秘,惊险万分。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倒比睡着还累。

第二天下午去了咖啡店,Kiki惊讶:“你可是去度假了?脸晒那么红。”

他对着玻璃看了看,外边正下着小雨。

“假期快结束了。”他说。

黄昏时分,雨过天晴,Julian走下楼来,精神奕奕,他穿着紧身衣,像是预备去赛车。

“Sir,我邀请你观看一场非法山地赛车。”

“非……法?”

“不要怕,是脚踏车,不过,时速随时逼近五十公里,好劲吧?” 他拿起头盔。“跟我来。”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队五、六辆四驱车,Julian走到最前面一辆,打开车门喊他上车,自己坐上驾驶座,呼啸一声,车队立刻驶走。

车队往城外出发,渐渐进入山间,道路有些泥泞,飞溅起来的泥斑沾满挡风玻璃。

华港生突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了解Julian,比如,他从不知他每日下午三点之后做些什么?晚上又做些什么?他有其他朋友吗?鲁家的房子里管家佣人厨子花匠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个人,可有人跟他聊天吗?

他这两天对他的了解,似乎多于过去将近两个月。

天色渐暗,夕阳落下,月亮升起,这一行人都是十七八岁少年,他们欢呼喝彩,在明月劲风下一路飞驰,享受此时的放纵与自由。

到达目的地,天空又下起潇潇细雨,所有参赛者留在起点等待出发,有人负责将车开往终点,在高处观看等待。

所谓赛道,其实是密林中的一条山道,途中许多路障,上坡,下坡,急转弯,看起来很是艰险。但这群少年个个都是满脸无谓之色,哨声一响,便争先恐后冲了出去。

他眼睛只顾追着Julian的红色头盔——在夜雾里亮得耀眼——那部红车一直在首位,冲上冲下,转弯,飞跃路障,随着坡度起伏如一只鹞子,他的心便也随着上下起落。不知不觉间他已看得两手冒汗,连背脊衣衫都已湿透。

将近终点,忽然数辆车撞作一堆,有人摔到山坡下,有人跌在草地上,他看到Julian连人带车飞了出去,没有起来,脑子里“轰”地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不顾一切,跑向终点。

微雨和奔跑溅起的泥浆扑在他脸上,但他浑然不觉, 一路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嘭、嘭,好似要炸开来。

Julian仰面朝天躺在一棵树下,身下是厚厚的落叶。他跪在他面前,叫他名字。

Julian举起左手,除下头盔,满脸都是血。他翻身起来,抹了一把鼻子流出来的的血,仰着头笑问:“赢了还是输了?”

华港生内心一松,颓然坐在地上,听见那边终点有人欢呼,似已选出冠军。

他说:“输了。”一只手托着他的头,拿出手帕来替他擦脸上的血。

Julian“哈”了一声,又躺了下去,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输。”但他口气听起来十分愉快。

月光透过树叶,照着他的脸半明半暗,华港生俯身低头静静看着他,轻声道:

“Julian,你再这样玩下去,暑假还没结束,我就看不到你了。”

山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

Julian望着满天繁星,说:“我们去旅行吧。”

 

***TBC***

“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想起来,每一天都很特别。”

“其实,同你一起,不管做什么,哪怕什么也不做,每一天都很特别。”

 ***

作者说:不管外表多么强硬,骨子里Julian只是个渴望爱和被爱的小孩子罢了。

*注1:香港的单位1呎=12英吋=30.48厘米,万呎就是三千米的样子。

另,山地赛车受伤那一幕,也是来自我自己的经验,曾经玩卡丁车撞得满脸血(鼻子出血),当时仰着头,头脑还很清醒,然后立即被拉上平车推去医院,躺在推车上看着满天星星,两边人群呼啦啦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开让路,就,还挺好玩的(还好,没撞坏鼻子@_@也没撞坏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