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忘记他(八)

第八章  狭路相逢

 

“今日事项之一:联络梁小姐,约定与Mr.Lo见面时间,商谈购房事宜;事项之二:帮Mr.Lo买一部手提电话……咦?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变成Mr.Lo的秘书了?”阿花嘴里咬着一支笔,回头问道。

正在看电脑的李文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美。”

Mr.Lo坐在Le Caféde Joël Robuchon临窗的位置,窗外是雾气蒙蒙的维多利亚港,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薄壳金表,不时打开,又关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梁小姐还没出现。

如果是从前,他早已起身离去,一分钟都不会多做停留。

以前的Julian从不等人。

但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漫长的岁月教会了他什么是等待。

何况,对于那个人,他一向很有耐心。

一想起“那个人”,他的嘴角就不可抑地扬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几乎是跳跃着走进他的办公室,欢欣的样子像一只小鹿,眼神温柔,笑容天真。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阿贵,阿贵。

他有一双带着潮湿雾气的黑色眼睛,这双眼睛使得他在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之中。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他走了过去。

他喜欢环绕着他打量他,用目光一寸一寸蚕食他,从头到脚。只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低垂了眼,才自他身边走开。

他喜欢捉弄他刁难他,打电话把他叫来只为了得意洋洋地揭他底,这幼稚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但是他喜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只要一想到他,他的心情就莫名欢喜起来,像三月的露台,洒满了细碎金色阳光。

但他弄丢了他。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自己不停地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间的门,寻找他,而那些房间就像永无止境的俄罗斯套娃,他一直找到精疲力竭,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这个梦他已经做了二十年。 相比之下,这一点等待的时间又算什么呢。

 

一个黑衣的女人出现在楼梯转角处,她不仅一身黑衣,鞋子/手袋和帽子也是黑色的,黑色圆帽下带着黑色的面网,妆扮得像一个三十年代的寡妇。

她看起来神情有些凄楚,这使他放弃了提醒她迟到这件事,而是温和地叫来了服务生,为她点餐,甚至很贴心向她推荐。

“梁小姐,这家的哈密瓜云泥塔是本港独家,芝麻马卡龙的甜度也是正好,保证不会太腻,你不妨试一试。”

他二十多年没有回来,香港对于他已是完全陌生的城市,这些当然都是阿花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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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抵御Joël Robuchon的芝麻马卡龙,我一个人可以吃半打!”阿花说什么语气都那么夸张,但有种造作的可爱。

他听了便对服务生招手,“谢谢,一打芝麻马卡龙。”

他把包装好的盒子交给阿花,“唐小姐,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我今日有事,得闲请你饮茶。”

阿花看他走上楼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你说这么帅的男人又这么体贴,没有哪个女人招架得住他吧?

李文悠悠的道:“有,比如你这样不像女人的女人。”

“阿福,我决定吃光这一打,一口都不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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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点头表示了谢意,又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橙汁,然后有些急促地说,“不好意思,Mr.Lo,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改主意了,哦不是,是房东改主意了,房子她不卖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卖了。”

这女人纱网后的脸细腻白净,细长的眉眼中有淡淡警惕。

 “那么当初为何要卖?”

“这是很私人的原因,不方便讲,抱歉。”

他决定换个话题,“我听说梁小姐租这间房子租了二十多年,是你自己租吗?”

“那是自然。“

“可是房中没有任何你生活过的痕迹。”

“我花钱租的房子,我是要自住还是空着,都是我自己愿意。”她的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不快。

“一间房子租了不住,还要保持原样二十年不变,这间房子对你而言,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

梁安琪有些焦躁,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好脾气的梁安琪,永远与人为善的梁安琪。但今天对面这个男人让她莫名地充满敌意,失去了平和的态度, 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刺猬。

她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放慢语速:“对,这间房子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不打算转手给别人。”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她深谙人心,并且对他充满戒备。

他决定换个方式。他将身体向后靠了靠,便于将两条长腿伸得舒服一点,好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到底出多少价,你,哦,房东她,才愿意卖这个房子,五倍?十倍?”

“这不是钱的问题。”她答,她已经压住了焦躁的情绪,说得轻柔但坚决。

“我要买这间房子,因为它对我亦同样重要。”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透过面网看着这个男人。他非常英俊,气度不凡,是所有女人都会为之倾倒的那种男人,除了她,梁安琪。不,她不会被他迷惑。

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他低头笑了笑,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漫声道:“我不喜欢和人兜圈子,直接说吧,我在找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我相信是他租下来的这间房,我现在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梁安琪答道:“如果我说,我不认识你什么朋友,我租下这个房子,只是因为它有我很重要的回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不满意,因为你没对我说实话。”他抬眼看向她,“我不相信这间房子会和你的回忆有关系,在我印象中你从来没有在这间房子里住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这间房子以前的主人。”

梁安琪终于明白了她之前所有的戒备与抗拒缘何而来。是他,港生曾经的噩梦。他毁掉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带给他难以弥合的伤口,让他自我封闭自我折磨。她以为这个人已经永远消失在港生的世界里,但现在,他又一次出现了。

 

她同样查阅过他的资料,这个人聪明绝顶,心狠手辣,弱冠之年就建立起庞大的跨国犯罪网络,又在短短半年之内将香港的工商界搅得暗流汹涌,如果不是警方及时采取了行动,真不知道他还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Mr.Lo,我愿意理解你,但很遗憾,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它和他,都不是。”

他并没有被激怒,只是语气愈发低沉:“告诉我,华港生的下落。”

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挺直背,一字一顿地说:“他死了。”

他有一瞬间的意识空白,像是突然被 重锤击中了后脑,钝痛之下眼前一阵发黑,竟连坐也坐不稳了。他不得不闭上眼定了定神,才又睁眼道:“你撒谎。”

“我有没有撒谎,你可以去看一下报纸,1990年4月23日的报纸,不必全部看,《星岛日报》和《东方日报》就可以。有你需要的消息。”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站起身,“不好意思,Mr.Lo,浪费您太多时间了,谢谢你的下午茶。告辞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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