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重逢(中)-糖

“第二天,大家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唉!糟透了!”这个公主说,“我几乎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有一个很硬的东西硌着我,弄得我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是太可怕了!”

“这下子,大家才相信,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隔了二十条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子,她还能感觉到那颗豌豆。只有真正的公主才会有这么娇嫩、敏感的皮肤。于是,王子决定娶她为妻。”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Julian……我已经给你讲了十个故事了……你打算一直这样不起来了吗?” 

Julian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整个人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懒懒的道,“是不是我压着你难受了?”

他散落的发丝在他脸侧蹭来蹭去十分不安分,声音里却满满的无辜,华港生对着这样的Julian实在提不起一点火气,只得轻言细语道:

“那倒没有……”话说出口又觉得这态度有些不妥,便加重了严肃的语气,“你已经这样趴了两个半钟了,起身啦,吃早餐先。”

“我不饿。”

华港生真有些着恼起来:“不饿也要吃!知道你的胃病怎么来的吗?起身!”

Julian百般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侧卧在他身边,用左手支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做声。他的脸凑得极近,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只有一线之隔,他呼吸之声便在耳畔,若即若离,如同一只顽劣的蝴蝶在花间游走,将栖不栖。

华港生心里突然又升起了那种被扒光衣服无处可藏的感觉,他连忙迅速起身,脱下外套与背心挂起来,看了一眼腕表,说了声“等我。”便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Julian的声音:“你去哪?”

“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Julian幽幽的道:“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丢下我走了吧?”

他回头,定定看了他半响,眼里复杂的情绪满得似乎要溢出来,最终,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不会。”

Julian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用汤匙敲开半熟溏心蛋的蛋壳,非常小心地把顶端整个切下来,再推到他面前。

他笑:“为什么不干脆喂我呢?好像我不能自理一样。”

华港生一边在面包上涂奶油,一边淡淡的道:“珍惜你不能自理的这段时间吧,我这辈子没替别人做过……咖啡还是跟以前一样?走糖?”

他点点头,淘气地冲他眨了眨眼,便低下头开始用勺子慢慢搅碎蛋,唇边泛起一丝不可言说的窃喜。

在华港生看来,Julian似乎还是从前那样,但又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时间之手从不留情,却似乎唯独将他轻轻放过,他依然眼神澄澈,面容俊朗,即使在病榻之上,也保持着气宇轩昂的姿态。他的目光依然像从前一样追逐着他,连盯着他看时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但还是有些感觉不太一样……那种他直到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才意识到的,他每次注视他时眼中的火焰。

那种野兽般的攫取欲,追魂夺魄的渴望眼神。

此刻他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柔情与天真。

他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恍如隔世的迷茫神态,和陶醉于梦想光芒之下的昏昏然感觉。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他日益加重的的幻想症状,让他整个人由锐利变得柔和,却又加深了他身上那种不管不顾的孩子气。

比如今天早上,两人久别重逢,他却并不叙旧,只是要他讲童话故事与他听。

Julian喝完牛奶,嘴边留了一抹奶渍,他也不擦,直看着他道:“给我洗脸。”

华港生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擦拭了嘴角,道:“你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他倒像是得了夸奖,仰起头来,理直气壮地继续要求:“那,给我洗澡。”

愈发得寸进尺。

华港生揉了揉他头发,笑道:“好,我去给你放水。”

他将浴缸放满水,试过了水温,转身出来,正要叫Julian脱衣服,却见他已经自觉地把衣服脱光了。

他面色如常,满脸天真无邪的赤诚。

他的身形比起以前多了一些厚实感,肌肉线条依然流畅优美,却更为健硕,他宽阔的肩膀与胸膛带着太阳晒过的颜色,闪闪发光,晃得他不敢直视。

他们并不是没有裸裎相见过,但那是他绝口不提,也尽量不去想起的过往,当此刻这样一个完全袒露的Julian出现在他面前时,便像是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熟悉的气味,色泽,温度,排山倒海地向他涌过来,这强烈的冲击感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他不知是该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好,还是找个借口给他遮点什么东西好,他目光微微闪躲着,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咬了咬牙,低垂了眼避免直视他身体,佯作若无其事地道:“我放好洗澡水了,送你进去洗吧。”

Julian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道:“你呢?”

“我?我不洗。”他越是看着不以为意,华港生越是头皮发麻,他忘了是怎样把Julian弄进浴室,又是怎样侍候他慢腾腾地躺进浴缸,看他缓缓沉身下去,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中,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泡一会,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到浴室门口,正准备拉开门,一条毛巾从身后飞来,啪嗒一声打在门上,落到了他身前,身后又传来十分诡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julian正把整张脸埋进了浴缸, 水面上涌起一串串的泡泡。

见他这副样子,华港生也是哭笑不得,“你今年到底几岁呀?”

这人真是一点没变,明明想要什么,嘴上偏偏不说,行动上倒是穷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捡起毛巾,道:“好啦好啦,我帮你洗。”

Julian闻言才从水中抬起头来,水珠从他湿漉漉发梢不断滴落,他俊秀面容和眼睫上还沾着一点透明的水珠,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刚刚自水底浮出的水妖,有着难以言喻的妖魅。

他定了定神,将Julian的头稍稍向后仰靠,打开花洒,小心地让温热的水流自他头顶均匀浇下,却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华港生担心水流进他眼里,便道:“把眼睛闭上。”

他恍若未闻, 眼睛依然紧紧盯牢他,像是生怕一个眨眼他便跑了。

华港生笑了一下,伸手去合他眼睛, 他却突然抓住了他手掌。

掌心下是他湿濡的脸,咻咻的鼻息,他长长的睫毛在他手掌心里扑动着像小飞虫的翅膀,一种痒痒的感觉从手心直传到心里。

他摸了摸他脸颊,又轻轻拍了拍,说道:“洗头发呀。”他才慢慢松开了手指。

水温很高,浴室内雾气蒸腾,Julian的脸在弥漫的水汽中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仔细冲干净了他头上泡沫,拿起浴缸边的海绵,开始给他擦拭身体,从脖子开始,经过锁骨,经过他肩膀上的疤痕,渐渐往下,到他胸前时,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三个明显的弹痕,在他光洁的肌肤上十分刺眼。他仿佛又听到那天黄昏尖锐的枪声,呼啸着擦过耳边。冰冷的海水,他滚烫的身躯,他无比依赖地将脸埋在他掌心中,像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像方才一样。

那夜朦胧的星光和声响,他内心的恐慌与悸动,以及痛楚都长驻心头,那个用羽翼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扑扇的孩子,从此令他魂牵梦萦——直到,二十八年以后,他再一次把脸贴在他手掌心上,又一次启动了他神奇的魔力。

他沉默着,轻轻拭过那些久远的伤痕,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

Julian突然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华港生出门之前已用冰袋在脸颊上敷了许久,肿胀的感觉下去了很多,但嘴角的伤却无法遮掩。他含糊地道:“出门走得急,摔了。”

他嗤笑,“哦,那你这一跤摔的角度真刁钻。”

过了一会,他忽然又道:“让我看看你的。”

华港生愣了一下,道:“不好看,不要了。”

他道:“我要。”语气中带着任性。

华港生叹了口气,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他的枪伤,两个在肋骨下方,胸腹之间,位置十分接近,一个在左上臂。年深日久,疤痕已经变淡,但在他白皙的肤色上还是十分明显。

Julian伸出手摸了摸他胸下疤痕,轻声道:“疼么?”

华港生摇摇头道:“不疼。”当时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因为他内心的痛楚早已超过这百倍。

Julian又问:“你怪他吗?”

“他?”他又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不,这三枪,他是替你还给我的。”

Julian便向着他伸过脸来,“要不,你也打我一拳,算我替他还给你的。”

华港生蹙眉道:“不用了……你为什么要替他还?你可以代表他么?”

Julian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因为我是他老板啊……你,吃醋了?”

他被热水泡得久了,脸颊和身体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眉目之间流光潋滟,眼中似有火花一闪而过。

这样的一张脸,这熟悉的神态,这种目光,这般情景,这个人。

华港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放下海绵就要起身,却蓦地被Julian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声音低沉,几乎有些蛮横:“不准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了过去,他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他唇齿之间的清新气息轻轻掠过他嘴唇,令他一阵心悸。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对视。

在以前,他很少回应Julian的注视。他灼灼的目光总是会让他想起黑暗丛林中伺机捕猎的猛兽,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杀伤力。每次碰上他暧昧的眼神,他都会假装不经意地错开视线,他的眼睛像燃烧着地火的深渊,危险而又吸引人,令人害怕却又会忍不住去探究。而他的身份一直在提醒他,有些危险要尽量避开。

但此时此刻,在这静默的瞬间里,他们眼神交错在一起,不再抗拒,也不再闪躲。他们之间只有真实,没有障碍。他回应着他的目光,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以勇敢而又屈服的姿态,以一切了然于心的释然,以一种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的眼神回望着他。

Julian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开了他的手,慢慢搭上他的肩。

不知是怎么开始的,等到他稍稍清醒一点时,他们的嘴唇已经碰到了一起。他的舌尖灵活地从他齿间探了进去,绞住了他的舌,难舍难分。

过了半晌,两人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华港生挪动了一下身体,说,“洗好起来,我给你拿衣服。”

须臾,Julian“嗯”了一声,慢慢放开了他。

华港生道:“我有话同你讲。”

他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之间梗住了。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沉默片刻,Julian忽然道:“谢谢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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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发糖!糖!糖!糖!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  重逢(上)-爱

他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伫立了一会,慢慢走到墙边,拉开了壁橱的门。

那些衣服依然整整齐齐挂在那里,都仔细熨烫过,春夏秋冬,外衣里衣,衬衫,西装,丝巾,领带,袖扣,每一样,都散发着记忆的味道。

长久以来,他一直把他锁在永恒的过去里,以回忆和樟脑丸将他封存,像博物馆里永远不腐的标本。他偶尔会把他拿出来掸掸时间的灰尘,晒晒太阳,再放回壁橱深处。他已不再属于尘世,更不属于他的生活。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时间或空间,而是永恒。

只有失去是永恒的。

这些年,他也曾经因为公事多次来往英国。他一个人去北海岸的圣安德鲁,站在海边高地,望向大海的方向。高原绿草如茵,阳光和煦,劲风吹袭,海的那边,是仿若童话王国的阿姆斯特丹。

北纬52 ° 22’,东经4 ° 54’。

他想象着他被困在童话中的某个堡垒,像中了魔咒的王子,兜兜转转不能脱身,而他却只能站在海的这边,袖手旁观。在咫尺天涯的相望里,他们失散了彼此,蹉跎了岁月,终于各安天命。

他开始庄重地,一件一件地穿上那些衣服。

白色的维也纳衬衫,灰色的亚麻背心,同色的西装,丝质的领带,他拿起每件衣物时都会抖落下一些岁月的声音,悉悉嗦嗦,提醒着他,过去从未消失, 那个叫Julian的人,从未离开,他的影子就散落在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在推开那扇门之前,他停了一会,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他房间之前的心情,那天,为了掩饰内心的忐忑,他让自己显得格外轻松,甚至有些过分的活泼。

真幼稚啊。

今天,他对他脾气秉性的记忆已远不如许多年之前那么清楚,但对他音容笑貌的印象却依然鲜活。

他的脸竟然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是的,他应该就是那种永远年轻的人。最令人过目难忘是他的眉毛,长而黑,直扫入鬓角里去,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些肃杀之气,那也是他脸上高傲气质的根源。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半遮了眼,眉骨,鼻子,嘴唇与下巴的角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峻峭,似精心的雕塑过,勾勒出那么动人的一个侧面,带着倔强的神气,如此清晰地与记忆中的他重叠起来。

原来,他从未曾忘记过他的样子。 

记忆中的他,有一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五官俊秀无匹,气质优雅矜贵,脸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冷冷的叫人无法捉摸。

但他看着他时,眼里却总有一簇幽昧不明的火焰——他有双猫一样的眼睛,眼珠琥珀色,琉璃般晶莹,亮得惊人——他每次用这双眼睛在他身上四处游移,便总让他有种被剥去衣裳无所遁形的尴尬感觉。

他像是个被人惯坏的任性孩子,又像是个固守古堡的孤独巨人。他多疑善变,喜怒无常,但眼神背后,又似乎隐藏着无限的忧郁。

他冷酷无情,有时却又温柔得令他惊讶,他那么高傲,却又曾那样热切来向他示好,他身上混合着一种既纯真又邪恶的感觉,矛盾而分裂,这使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危险的,致命的诱惑力。

当他突然对他袒露内心时,便像一只猛兽收起了爪牙,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展现出来,一时间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敷衍地迎合他,同时不忘提醒着自己的身份,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切不可以被他迷惑。

他并不惧怕他的冷漠与狠厉,却更害怕他偶尔表露出的柔软。

所以,他对他最有杀伤力的时刻,便是他受伤的时候。

褪去了凶狠与冷硬的外壳,他便不再是那个充满侵略性,强势又善于玩弄手腕的Mr.Lo——他变成了Julian——苍白的,小小的脸,柔软蓬松的头发,挺秀的鼻子与同样秀气的嘴,微微上翘的下巴,让他有一种接近易碎的精致感。

他淡色的眼眸,掩在黑压压的眉睫下,愈发剔透,随着眼睫的翕动,时亮时暗,令人心惊。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从未曾想过要拥有这个人。哪怕只是想一想,哪怕只是曾经,他都觉得是罪过。

但他还是来了。

廿八年前就像是昨天。昨天,只比今天早上早那么一点点,昨夜的雨还未完全蒸发,空气里依然带着潮湿的水汽。

然而从早上到现在,他仿佛走了几光年那么远。

Julian缓缓地抬起眼帘,他琥珀色的双眸,好似蒙上了一层忧郁的纱,却闪动着只有孩子的天真眼睛里才有的光亮。

“你来了。”

“我来了。”

语气平静得就好像他们昨天才刚刚道别,而他只是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那样,在等着他回到家,然后轻轻地问一声:

“你来了?“

穿过了千山万水。

穿过香港八月闷热的天气,穿过苏格兰北海岸的疾风,穿过阿姆斯特丹的漫长雨季,穿过每一个黄昏和清晨,他来到他面前。

一阵风轻轻吹着米黄色的窗帘,过门不入,一切还像二十多年前一般,什么都没有变,仿佛当中的二十多年没有过。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静止在他们彼此的眼神里。

他注视他良久,突然淡淡一笑。

“你的西装很好看。“他说。

“西装是你带我定做的。”

“你的衬衫也很好看。”

“衬衫也是你买的。”

“你的丝巾也很好看。”

“丝巾是你送我的。”

“领带,哦,领带也是。”他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的人也很好看。”

“……”

他眼中已带上了笑意:

“也是我的吗?”

港生没有回答,他突然坐了下来,低头将脸埋在手掌中,笑了起来。

Julian也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如果有人经过,会发现屋内两个男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窗前,同时在低头轻笑,仿佛获得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笑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继续凝视着他,又露出促狭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天气报告说今天36度。”

“嗯。” 

“这么热的天,你穿成这样做什么?求婚吗?。”

港生十分诚挚地看着Julian,“因为,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笨,”Julian摇了摇头,“幸好我没送过你皮草。”

 他低头看了下胸前,呛声而笑。便准备自己解开西装的扣子。

Julian突然哼了一声,向他勾勾手指:

“过来。”

“做什么?”港生问道。

“过来,我帮你解。”他语气里有一种撒娇的态度。

他怔了一怔,却真的慢慢向他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床前,低头看他。

没有人可以拒绝Julian。

Julian在靠枕上半躺着,向他伸出手,“再近一点,你知我腿脚不方便。”

港生有点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向他俯下身去。

Julian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手指触到他胸前衣襟,慢慢解开第一粒钮,抬眼看看港生,又解开一粒钮,再抬眼看看他,突然一把将他拉倒在床上,迅速翻身压住了他,在他耳边轻笑道:“别动!我腿疼。”

港生不禁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哪条腿疼?我看你矫健的很呢。”

“嗯,”Julian也不做声,只把脸埋在他肩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在梦里都能闻到的气息。过了半响,他才闷声道,“我想你,哥,我好想你。”

“我每天都在想你。”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十年是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二十年是七千三百个日夜……我想了二十八年。”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得他这么说,港生心中便突然一酸,眼里生出了刺痛的感觉,喉咙也似乎堵住了,原本要去推开他的手,举在半空却垂了下来,轻轻摸了摸他茸茸的头发,柔声道:“傻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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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车的问题。我没准备在正文里写车,但是打算正文写完后开个番外写。尤其想试试把原剧里的两次车重现一下。不过了解我风格的朋友都知道,我不喜欢写的太直接(个人更喜好磕心理活动和细节),要看重口味的朋友可能要失望了?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亲爱的Julian

 赤柱监狱大事件。叶守信二十四年来第一次休了病假,这个铁打的鬼见愁终于病了。

医生的诊断是伤风感冒,但他倒在床上足足睡了三天,高烧不退。

他实在想不出应哭的理由,还好,他有生病的自由。

在所有的对话都结束后,有很长一段沙沙声。

梁安琪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一个活得太累的人,因你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将所有错误都算在自己头上。你很辛苦。但你有你的世界,我进不去。”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华港生。但从换了名字起,你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华港生会变成了叶守信,直到今天。”

“华港生曾经为了一个人放弃过自己的原则和信仰,然后,你杀死了华港生,变成了叶守信。你过苦修般的生活,近乎苛刻地恪守原则,不近人情,不食烟火。”

“你把阿青的死当做你的过错,其实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对不对?你不让他回来找你,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对吗?你留着那间房子,想来亦是因为他。即使你要他永不回来。”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为你自己做过什么。”

“而我很遗憾,也一直不能为你做什么。”

“我见过他。他回来了,他在找你。”

“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

“对自己好一点。保重。”

他梦见自己吃力地推着一块巨石爬山,四下风雨交加,他衣履尽湿,而山坡永无止尽,他一直爬不到顶。

他听见山下有人大声唤他,是Julian的声音。他叫他:“阿贵,阿贵,阿贵……”他的声音遥远而急切。

但他不能回头,亦不能停下。石头就在他前方,他若不一直推动,便会滚下山去,将他连同山下那人一齐碾碎。

他自梦中惊醒,一额汗,却忽然感觉到了迫人的凉意,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

隐隐约约中,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前。

房间里很暗,那人背光坐着,看不清脸,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刀削般的轮廓,他金色头发隐隐闪出微光。

他平静地笑了,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你来得好快。”

那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即使在黑暗中,华港生也能感觉到他正在凝视他。

“你是第二个,我这么守着等你醒来的人。”他悠悠的道。

第一个当然是他。他在狱中经常回想起曾经在波士顿的那些时光。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

四年,那么快,就像四小时一样飞逝而去。

但已胜过人间无数。

从那天之后,Julian有时候会让他开车送他回家,早上再由他开车载他去公司。

Julian睡得非常警醒,稍有动静便会醒来。所以晚上他经常不敢睡,整夜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又或许,他是舍不得睡,因为他总感觉这种好时光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华港生将身子稍稍撑起,以便自己能舒服一点靠在床头,他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可以看见阿标腰背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厚厚一叠纸质的东西,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压在那叠东西上的物件,他能辨认出来形状。

那是一支枪。黑色的手枪。

阿标拿起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M1911,我最喜欢的枪。上次要不是时间仓促,我就用这支枪了,虽然只能装七发子弹,但已足够。”

华港生苦笑了一下,“11.43的口径,这枪打哪都一样,你等下可以不要打我脸么?”

阿标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脸很好看么?”

“不是,我爸妈都在下面等我,我怕他们认不出我来。”

阿标皱了皱眉,把枪放回膝上。

“今天是8月23号星期二,你已睡了三天。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吧?”

“发生了什么?”华港生有些诧异,“你深夜拿着枪进入我家,坐在床边等我醒来,难道只是为了跟我报告新闻?”

“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不那么讨厌。”阿标说完,站起身来。他按亮了床头的一盏灯,把膝上那一叠东西放在他床头柜上。

这时候他总算看出来那是什么。一叠报纸,起码有半尺厚的一叠报纸。

他看一眼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分,窗外开始有清脆的鸟鸣声。

“我买了这些报纸,你有空的时候看看。”阿标看着他,目光深沉而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还有,死不了就出去走走,特别是去中环啊铜锣湾这种地方,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热闹。”

华港生自床上起来,披上晨褛。 “你,就这么走了?”

阿标的身形一顿,旋即转身, “对,你提醒了我。”

他大步走回来,站在华港生面前, 两眼发亮,像暗夜中的寒星,“你看着。”

说完这句话,他便挥动左臂,狠狠一拳打在华港生的右脸上。

他大概是使出了浑身力气,这一拳力道是如此之大,华港生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倚靠着墙慢慢地坐起身来,感觉到嘴角有一丝腥甜。

阿标俯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华港生,我们两清了。”

语毕,他便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床边坐下来,翻看那一沓报纸,有中文报纸也有英文报纸。他拿起最上面一张,不需打开就能看见头版的寻人广告,登得占满了整个页面:“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日期是8月21日的。

他再拿起一张,头版依然是:“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继续翻看下面的报纸,都是一样的内容,整版的寻人广告。

都是从三日前开始,已经连续登了三天。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与此同时,才感觉到嘴角与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抬起手背擦擦嘴角,有殷红的一丝血。

他起身去浴室洗漱,既然身体已经复原,便没有理由继续躺在家里。

浴室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右边脸颊肿胀发红,嘴角也破了一块。

这该死的鬼佬,力气真大。

他开着车出门,外边似乎下过一夜雨,地面潮湿,但空气依然湿热。他一路开去,漫无目的,直到被越来越密的车流阻住速度,才发现已经到了阿标说的“铜锣湾这种地方”。

此时正是交通高峰,车如流水马如龙。前面被雨打湿的路面闪闪发亮,从临街店铺上方伸出来的灯牌依然五光十色,却好似一个彻夜没卸妆的女人般,靡丽而充满倦色。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议论什么,更发现四周车中都有人探出头去张望,便也跟着众人眼光向上望去——他的视线正对上时代广场巨大的广告屏,上面只有三行字:“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他脑中像是有什么爆炸了一下,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红灯转绿,一时竟忘了打方向盘。

他不知道是怎么继续开下去的,一路上他经过了怡和街,经过了轩尼诗道,经过了金钟道,经过巨大的摩天轮……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广告屏。

 “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他无处不在。他狂热的目光,固执的神情,倔强的下巴,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受伤的眼神。他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

他终于停下来,把头伏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过了很久。

每次开车过海底隧道的时候,他总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

头顶明亮的灯光一直向后退去,连同时间也一起大幅大幅地跳跃着回去,回到最开始的那些日子,那些斩不断的过去。

那是他一生的转折。

这个世界上每天有超过十万的人会相遇,许多人就像海水中的水滴一样,碰见了之后再汇入大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有些人却从此嵌入了彼此的生命里,血脉相连,要从身上剥离便会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而他是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血中的血。

“记住我的名字:Julian 。”

他又回到了这里。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店铺,他甚至还能嗅到后巷云吞面的热气。

Julian每次来找他,也是走过这样的路,这样的街,感受着这样的气息吧。

去得次数多了,他已经知道他喜好。有时候他一进门,他就先在酒柜取出一瓶酒来,替他冰镇。

坐在他对面,他便开始抱怨:“同工商总会的人吃饭,真是闷死人。”

原来他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是完全真实的,但他反而戴着假面,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与任务,不可以行差踏错。

亲爱的Julian。

在公寓楼下,他又看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见他,站着的短发女孩便跳下台阶,向蹲着的伸出手:“我赢了,给钱!”

蹲着的年轻人站起来,从皮夹里抽出两张一千,递给她,然后转过身向他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笑容,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敲一敲车窗, “华港生先生,你来啦?”

他看了一眼远处,落下车窗,问道:“你们在赌什么?”

李文笑道:“她赌你一定会来。”

“你认为我不会来?”

“不,我也相信你会来。可是打赌总要有输赢,既然她选了赢的那个,我只能选输的。”

他摊开手,面有得色:“而且,虽然我输了,我还是很开心。”

“因为你终于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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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个人很喜欢这一章。

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在找华港生。全世界都看见某人对他示爱。这很Julian,是我心里的Julian。

一个疯狂,一个纠结。这也是我对他俩关系的理解。

还有就是阿标送报纸的梗,看过原剧的朋友应该都能get到吧。阿标对Julian是真爱啊,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亲手去帮他把那个人找出来往他面前送。附图:一套Julian小王子。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真相

梁安琪给他的东西就放在桌上,一只大的牛皮纸袋,用订书机钉上,又以贴纸封住了口,上面盖了一个章。

他撕开贴纸,打开纸袋,里面有两个小信封,一封面上写着“第一封”,里面薄薄的,应该真的只是一封信;

另一封则写着,“第二封。”里面好像是一件细长的长方形的东西。

他笑着摇摇头,撕开第一封信。梁安琪有时候就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港生,你好。”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正是我生日前一天,第二天就是我们约定的日期,我知道,你会记得的,你答应过的事情,从不反悔。

是的,那年生日,你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用开玩笑的口气对你说,如果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没有结婚,你娶我可好?

你说,好。

当时我其实做好了两种准备,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说我是开玩笑的。

可是你说,好。

我真是很开心的。

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人出了意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至少有个人可以签字。

这个理由我没办法反驳。但是你知道我希望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我想你不是真的爱我吧,所以你也不愿意骗我。但是你对我的确是很好的,我还是感谢你。

我不知道你依然爱着谁,是你每年都会去祭奠的那个人吗?你租下那间房子也是为她吗?你有时候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也是因为她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不是。

那天你忽然说想去一个地方。你带我去了佐敦道那幢公寓。出了电梯,站在一间房门口,你说这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你站在走廊里,额头贴着门,站了很久。

后来法院要拍卖华夏集团名下的产业,我偷偷让妈妈以她的名义买下来,然后假装偶然知道一样告诉你出租信息。我知道那间房子对你很重要,但我从未问过原因。

不问,不代表我心里没有疑惑。

你爱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你说过,我太聪明了,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哦,可能糊涂一点,我会更快乐吧。但,那就不是我了。

我知道,你足够信任我,我们相识二十多年,我没能让你爱上我,但就算我拿着一把刀悬在你头顶,你都会心安理得地睡着。

这可能是这二十多年我唯一的成就。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对我的绝对信任。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去找你,在你的办公室里,和你玩了一个猜硬币正反面的游戏?

你一定记得。但是你也只记得那个游戏是怎么开始的,你记得硬币在桌上转动,但不会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那之后,你就进入了催眠状态。

你醒来的时候,只过了半个钟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说你只是最近休息太少,所以在椅子上睡过去了。你没有任何怀疑。

我曾经告诉过你,心理医生只会在病人知情并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催眠,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使用过催眠疗法。

那是唯一的一次。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带着疑问。我的父母婚姻是失败的,他们耗费了半生互相猜忌与折磨,我不想同他们一样。

所以,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对催眠的结果充满好奇?

那是我离开香港的原因。

如果是,请打开“第二个”信封。如果不是,你就不必打开了。

他一直凝视着那个信封,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他依然没有去打开。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藏着惊人的秘密。是什么?他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怕,但是这个小小的信封,却像一个潘多拉盒子,让他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信封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支录音笔。

“你现在是否觉得安全?”

“是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华-港-生。”

“好,港生,现在我们做一个时光倒流的游戏,你正在回到过去,让我们慢慢往回数……四十,三十,二十……十五……十岁,八岁,七岁,六岁……三岁……好,你现在是三岁的小朋友,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

“我最喜欢妈妈。”

“那你现在开不开心?“

“不开心,妈妈走了。”

“为什么?”

“我爸赶走了她。”

“好吧,我们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你渐渐长大了……四岁,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十岁……这个时候你开不开心?”

“开心……又不开心。“

“为什么?”

“我考了全班第一名,拿回去给爸爸看,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他总说,我大哥才是最棒的。”

“可是大哥在台湾,已经很久没写信回来了。”

……

“那么,我们再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你继续长大,你越来越高……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三,二十四…这个时候你开不开心?为什么?”

“开心,我认识了阿青。”

“阿青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开朗,大方,热情,有点冲动,但很善良。她……有时候我觉得她像我妈妈。”

“她去了哪里?”

“她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

“她……摔下了楼……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的。”

“她的死只是个意外。”

“不,怪我,我本可以救她的……她以为我可以保护她……都是我的的错。

“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

“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我……我没能救她,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我们……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吧,继续……你,你自己来选择吧,回到你最喜欢的时候?”

“1989年……嗯,1965年。”

“请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在家里,同妈妈一起,妈妈给我讲故事。“

“妈妈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有一条恶龙,抓走了公主,把她关在城堡里。”

“嗯,继续。”

“王子来到了城堡,要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嗯,继续。”

“恶龙的鳞片折断了王子的宝剑,恶龙的火焰熔化了王子的盔甲。恶龙幻化出人形,举起长剑,打败了王子。 ”

“等等,他可是恶龙哎。”

 “恶龙太强大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好吧……我们继续,恶龙,恶龙打败了王子,然后呢?“

“来了更多的人,他们用带着蓝色火焰的箭攻击恶龙。”

“嗯,继续。”

“他受伤了……流了很多的血。”

“嗯……等等,他?是谁?”

“他流了很多的血……他的翅膀折断了……他从天上掉了下来。”

“哦,他是恶龙。”梁安琪的声音依然柔和,但能感觉出她轻微的的讶异。

“接下来呢?”

“他受伤了……我要救他,我要去救他。”

“但他是一条恶龙。”

“我要救他。”

“你要救他?为什么?”

“他不可以死。”

“可是公主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要救他……他不可以死。”

“公主不愿意脱离那条恶龙,对吗?”

(他听见梁安琪深深呼吸的声音,这句话她说得缓慢又艰难。)

“他很孤独,没有人爱他。”

“不。你爱他,”

(十秒钟的沉默)

“你爱他,对吗?”她继续问,声音非常温柔。

 “是。我爱他。”

“你爱谁??”

“Julian.”

(未完待续)

———————————————————————–

作者有话说:梁催眠他的目的主要是潜入他的潜意识,希望发现和唤醒他内心深处她不知道的内容。所以在被催眠状态下港生的反应更接近真实的自我。

在这个港生说的故事里,被抓走的“公主”其实是他自己的本体也就是他最真实的自我,而“王子”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所有要把他拉回来的力量,包括家人,环境,以及他自己内心的障碍,也可以说王子是港生的另一面。

很多人攻击恶龙的情节则是港生对那次Julian被警方围捕枪击的记忆。

所以最后梁问他是不是“公主不愿意脱离那条恶龙”,是因为梁在催眠中发现了港生真实的内心,他是愿意牺牲自我去保护恶龙的(对应原剧中港生最后放弃一切去救Julian)。

***之前给他俩做的视频封面***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忘记他

“阿福,你说,他是不是在遛我们?”,阿花皱着眉头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李文没精打采地答道,“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我们已经跟了他九个钟头,光早茶就饮了两个半钟,又坐巴士又转地铁,到旺角下来,成条弥敦道走了个遍,看到个蚂蚁都要停下来盯上半天……还去油麻地戏院看大戏!他是不是大清穿越来的啊?”

“可怜我起那么早,吃又没吃好,刚点的东西还没上,他就起身了。”阿花狠狠啃了一口面包,满脸都是幽怨之色。

香港的8月,清早7点钟气温已经不低,华港生这天一早便出了门,他没有开车,也没有穿那身绿色的制服,而是着了件宽松的灰色衬衫,斜背包,戴着墨镜,慢悠悠地步行,十足似个观光客。

他在茶楼足足消磨了两个多钟头,一碗云吞面吃得认真又细致,一杯奶茶喝得正式又庄严,一份报纸从头条新闻一直看到副刊插页,中缝广告也不放过;他有的是时间和兴趣,跟账房伙计也都十分熟稔,少不得闲话家常,连茶楼无线电广播里本季最后一场赛马的评论都听得津津有味——他明明从不买马!(来自隔壁桌两个年轻人的吐槽)——直到隔壁桌上的冻鸳鸯都快被捂热了,他才悠悠起身。

他闲庭信步般走到巴士站,下了巴士,又上地铁,地铁直到旺角,他随着人流一道出站,沿着弥敦道一路走去,他逛遍旺角街市,又拐进玉器街跟写信佬兴致勃勃地聊天,一直消磨到下午两点,才沿窝打老道晃到油麻地戏院,见正巧有场广东音乐会,便买了张票进场去,安安稳稳坐定了听曲。

开场是明快欢喜的《得胜令》,之后是《娱乐升平》、《平湖秋月》、《乌投林》、《连环扣》……最后收尾是唱曲《禅院钟声》,碎乱的丝竹吹弹声里,一个女声悲悲戚戚的唱道:

……

是谁令我愁难罄 唉 悲莫罄

情如泡影 

鸳鸯梦 三生约 何堪追认 

旧爱一朝断

 ……

为爱为情恨似病 对花对月怀前程

徒追忆 花月证

情人负我 变心负约太不应 

相思当初枉心倾 怨句哥哥太薄幸

……

好不容易熬到演出结束,见他起身,李文连忙推醒了阿花:“快点快点,别睡了!跟上跟上!”

……

对于这俩人来说,真是疲于奔命的一天。

他们跟着这位叶sir从赤柱一路乘小巴,坐地铁,弥敦道扫街,钻旺角,逛玉器街,又生生听了两小时粤曲,还完全不知道他下一个目的地会去哪。

此时已近黄昏,他又来到了九龙公园,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发起了呆,阳光从他右侧投过来,勾勒出一个冷峭的侧影。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阿花端详着那人的身影问道。

“我不能肯定,但有几分相似。不过如果是那人,他不是应该去佐敦道公寓看看吗?”李文小声嘀咕,“再等等看。”

“话说,我觉得他怎么都不像Mr.Lo说的那样啊,‘非常非常温柔’,真没看出来。”

他们自别处打听来的这位叶sir的印象,严肃,刻板,不苟言笑,坚持原则,对他人与自己都一样严苛,口头禅是“我要的是零出错!”不光犯人叫他“鬼见愁”,连下属提到他也是忍不住要打个激灵。虽然大家都承认他其实还是很照顾下属的,但却从不愿意用言语表达出来,仿佛生怕别人记着他的好一样。

李文侧过脸看了看她:“你还记得你小学那个梦中情人不?”

“记得呀,网球王子!”阿花两眼冒星星地说。

“嗯,是吗?我上周碰到他了,起码有两百磅,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阿花气鼓鼓地道:“才怪!……那也比你当年好,死肥仔,胖得眼睛都看不见。”

李文扬了扬下巴,道:“就是当年,我也没觉得他多帅啊,像个长脚鹭鸶。”

“所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回忆滤镜’,”他笑嘻嘻地道,“人回忆往事的时候,总会自己在记忆中不断美化。可能Mr.Lo也是这样,给这个老古板加了不知多少个柔化光圈呢。”

夕阳下,一群鸽子在草坪上悠哉悠哉地散步、觅食,时而三三两两飞起,低低地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后落下,矫健而轻盈。

静坐在长椅上的那人欠了欠身,有只鸽子走到了他身前,似乎并不惧怕生人。他手在袋中摸了一会,在草坪上蹲下,慢慢伸开手掌,那鸽子便过来小心啄食,他静静看着,表情认真而又专注,眼中流露出温柔笑意。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哨,鸽子全都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道:“出来吧。”

“你们跟了我一天,不累吗?”

他的声音和缓稳重,不急不慢。

李文和阿花讪讪地从藏身之处出来,“嗨,叶sir,好巧啊,你也来喂鸽子?”

他也笑了笑,“又是你们俩?”

“知道冒充律师是什么罪吗?”

“可以追究为诈骗罪——根据事件后果以及非法所得来判定——可是您看,我们什么非法所得都没有。”李文一脸诚恳地说道。

他看着他俩,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们,究竟为谁服务?”

李文静静地直视着他,慢慢说道: “我们……为Mr.Lo服务,帮他找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

他认真看着对面那人,想从他表情中捕获些什么,那人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似乎说的是与他完全没关系的人和事。

“我想,你们找错人了。”他淡淡地说完,便背转了身。

阿花有些惶急,在他背后脱口叫了一声,“Julian,他说,”

他身形定了一下,但又马上放松下来,脚步却停下了。

“Julian他说,他之所以要回来找这个人,是因为,他怕自己有一天再也不记得他了。”

“他得了一种病,医生说,他现在的记忆是在不断丢失的,为了填补记忆他会不断地编故事出来,但是这种情形如果没有遏制的发展下去,他终有完全失忆的一天。”

“他说,他要在完全失去记忆之前找到他。”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们。

“其实,能够忘记,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还有,我可能要结婚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去,不再回头。

“不是,结婚?他跟谁结婚?”阿花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怎么知道?”李文苦着脸道。

“那,我们的任务算失败了吗?”

“未必,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你有几成把握?”看着这人走远的背影,阿花问道。

“我觉得有七成,你还记得我提到Mr.Lo的时候他的表情吗?”

“记得,扑克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所以才不正常啊,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奇怪?可是他一点表情都没有,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正常反应,他为什么要掩饰正常反应?因为他的正常反应会出卖他。”

“所以?接下来呢?”

“先回去,看看我们的Mr.Lo。”

华港生走出了好远,又转了几个弯,知道身后的人再没跟上来,才放慢了脚步。

该去哪里?他忽然也失去了方向。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摸出手机,见上面是监狱办公室的电话。

“叶sir,你现在在哪里,有一位律师打电话来,问你何时在,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

他看了看时间,“如果他方便的话,我一个半小时后到。”

“我姓陈,是梁安琪小姐的律师。这是她托我转交你的东西,请你在这上面签字,另外她说还有一件礼物,但是你要先签了字之后,才能给你。”

华港生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份屋契,佐敦道的那间公寓。

律师右手拿着一个信封,那里面就是签字之后才可以看的神秘礼物。

他耸耸肩,坐下来,在屋契上签下了名。

李文和阿花还没到病房,在走廊里就听到了音乐声。

不知道Mr.Lo又整出了什么新花样。

病房里新添了一台黑胶唱机,还配了一套音响,走廊里的音乐声便是从这传出。

Mr.Lo躺在床上懒懒地对他们说道:“不打不相识, 35楼的一位病人说想跟我交朋友,特意叫人送了唱机与唱片过来给我听。听听,这可是我爸当年除了我妈之外最喜欢的歌手。”

他们都听出来,音乐是邓丽君的《忘记他》(点歌名播放BGM)

“忘记他

等于忘掉了一切

等于将方和向抛掉

遗失了自己

忘记他

等于忘尽了欢喜

等于将心灵也锁住

同苦痛一起

……”

“我以前并不喜欢听这些,哼,靡靡之音……但我爸喜欢。”

“可能是上年纪了,现在听,好像觉得还不错。”

他的头垂了下去,略事静默,又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忧戚的渴望。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唱片缓缓转动的沙沙声和那把温婉的女声:

“忘记他

怎么忘记得起

铭心刻骨来永久记住

从此永无尽期……”

—————————————————————————-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叫做:《真相》,敬请期待。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

第二十章  信望爱

“你说,你是Bill Garland的律师?”华港生凝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注1

他看起来年纪很轻,高挑身材,粗黑眉毛,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眼神清亮。他毫不怯场地迎上他的目光,展现了一个十分明亮的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是的,我们已经向惩教署提交过申请。想知道何时能批准。”

Bill Garland在赤柱监狱已经27年,他的探访名单上除了几个大学导师并没有其他人。

他是美籍爱尔兰裔,曾经读过三年医科,因一次意外伤人留了案底,之后便跟着鲁德培,1987年底亦随着他一起来港,是鲁德培的心腹,华夏集团的核心人物。他在1989年3月警方针对华夏集团的搜捕行动中落网,10个月之后逃脱,1990年4月23日持枪袭击警察,当场被捕,因贩毒,谋杀未遂等多项罪名,被判入狱35年,但却因为在狱中表现极好,提前八年出狱。

他在香港并没有任何亲友,但他在美国的亲戚关系,则十分复杂,旁支亲属多得需要一个家族关系图才能厘清。

毕竟,每十个美国人就有一个爱尔兰裔。

今天这位年轻的律师就说,他在美国的姨妈去世了,有笔遗产要他继承,需要跟他见面。

这位年轻的律师还带着个女助手,短短的头发,小圆脸,圆圆的黑眼睛,看着很是机灵,两人都是一般的细长高挑身材,乍一看倒像两兄弟。

“很抱歉,他昨天已经出狱了。”

“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他的去向吗?”

华港生没有立刻回答,他认真看了一下资料,方抬头说道:“是这样,我们必须先联系到Bill Garland,得到他本人的证实和许可,才能决定要不要把他的信息透露给你们。“

“所以,先请你们回去耐心等待消息,好吗。”

阿标出狱那天,天气很好。他十分平静,既看不出重获自由的喜悦,更没有漫长牢狱生活终于结束的激动,他神色淡然,看着一件件原本属于他,当初入库现在清点归还的个人物品,也像是看着别人的东西一样,情绪毫无波动。

被捕的那天,他穿的是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黑色领带。对,是参加葬礼的服饰,当日他早已抱定了赴死之心。

“Bill Garland,在1990年4月23日,公共场合持枪袭警,死于警察枪下,终年27岁。”他连讣告都想好了。

但命运给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他认为最应该活着,而且应该活得光芒万丈的人,已经逝去,他认为早就该死的人,包括他自己,却还苟活着。

这个季节,西装是没法穿了,他重新穿上衬衫,庄重整理了一下衣领与下摆,又拿起领带看看,然后还是放进了包里。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可能阳光实在太过明亮,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抬起一只手去挡在眼前。

只要迈出最后一步,他就要永远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离开他最讨厌的人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阿标。”

他身形一滞,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整个身躯也突然变得僵硬,一时竟不能动弹。

从21岁起,就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但那个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二十几年,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他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身去,看见华港生站在他身后不到两尺的地方。

他的脸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令他厌恶的笑容,他每次看见他带着这种笑容对他打招呼,都要克制自己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

但今天的华港生与平常很不一样,他神色凝重,表情复杂,就在他转身对上他眼睛的这刻,一秒之内,他眼中已经闪过了欢喜,悲伤,酸楚,犹疑,期待,向往,无奈,失落,释然……十几种情绪。

“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他说的很慢很慢,像是十分吃力。

“关于Julian的事情。”

在听到Julian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便突然一片空白,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华港生后面再说什么他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用力将双手握成了拳,咬着牙遏制着自己不再颤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叫自己保持冷静地站在那个男人对面。

不,这不是真的,他在撒谎。他就是太善于撒谎,还长了一张貌似无辜的脸,才让Julian信了他。

 “你以为跟我说这些,我就会放过你吗?”他目光和语气还是那么冰冷和平静。

“不是,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向我寻仇,这是你的自由,只要你不在乎继续回到这里——我知你不在乎。”

“站在你的角度,你有充足的理由恨我,我做了这行,便有心理准备。但是,”华港生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他,他需要你。”

“我告诉你,只是因为,我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

“去荷兰吧,我想,他应该在那里。”

 说完想说的话,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种莫名心酸的感觉,但他不能让阿标看出来,他快速转身,大步走回去,走回他应该待着的地方。

一道门,隔住了爱与恨,情与仇,过去与未来,现世与来生。

而他将在此守候,从生到死,永不言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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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其实我脑子里李文是刘昊然的长相哈哈哈

*注1:Garland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爱尔兰姓氏

天若有情-忘记他(十九)

第十九章  味道

时光逆流而上,回到那个夏日午后。

1988年5月9日。下午。晴。

他坐在窗前,摘下眼镜在手心里慢慢转动,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睡着的那个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这么安静,这么温柔地看着他。

他那么好看。不,他不只是通常意义上那种漂亮男孩,精致漂亮的脸,他见得太多,但他不一样。

一切都是从第一眼开始的。

他扬着脸走进来,带着孩子气的笑容,他下巴尖尖,有着珊瑚色的嘴唇,小鹿一样的黑色眼睛,挺直的鼻子,唇边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他的眼睛,晶莹的眼睛,带着朦胧的水气,好像随时都会泪盈于睫。

还有他的笑,比查尔斯河畔的春风还要温柔的笑。

像是什么东西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令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那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和难以置信的心动。

他并不是没有顾虑的。这种莫名的,无法控制的吸引力让他感到危险。所有不可控的事物都是危险的。

有人曾经说过,像Mr.Lo那种人,要赢得他的欢心是很难的。他太聪明,太骄傲。童年的亲情疏离,少年的孑然独立,让他在与人的相处中总是带着一种侵略性与距离感,他冷酷,多疑,狠戾,善变,习惯了掌控一切,难以取悦。

 但是现在,他近乎柔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那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到接近透明,双眼紧闭,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道暗影,遮住了那对雾气蒙蒙的黑色眼睛。

他穿着白色的病服,身上至少有五六道刀伤,那是为他挨的刀。

“为什么要救我?”

“我傻。”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无以伦比的温柔。

该不该相信他呢?那种危险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但是他内心的屏障已经在冰消瓦解。

阿标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着一只旅行袋。“老板,这是让阿贵一起住的小子送过来的换洗衣服。”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阿标先出去。

打开包袋拉链,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衣物,衣服的样式与质地都是普普通通,不好不坏。他随手拿起来一件衬衫,忍不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衣襟上有股淡淡的香气,隐约有一丝檀香味,混合着茉莉花香,很温暖,就像他的人。

他看见病床上那人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来,竟有些慌乱地将衣服直接扔到了他床上。

华港生睁开眼,看了一眼床上的衬衫,又看了看他。

“过几天你要出院,我叫他们给你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漠无波。

“还有,休息好,就来公司报道。”他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傲慢。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问道:“你用什么洗衣服?”

“啊?”华港生有点摸不着头脑,“哦,香皂,我洗完澡顺手用香皂洗的。”

香皂。他嗤笑,摇着头走了出去。“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老土用香皂洗衣服的人。”

“Mr.Lo,我们该回病房了。”

“刚才,电梯里,除了我们还有谁?”

“一个男人,白头发,白胡子。穿黑色的衬衫与黑色长裤。”

“他在几楼下的?”

“35楼。”

“带我去35楼。现在。马上。”

一部推车从李树培大楼*的消防门出来,径直上了大楼后面停着的一部白色救护车,五个穿着绿色惩教制服的人在车前呈扇形排开,将推车上的人挡住,救护车的门关上之后,华港生从消防门走出,徐徐环视四周,突然向大楼一角疾步走去。

一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刚来得及将头缩回去,他已经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去,“Excuse me?”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透出一股威严。

年轻人急忙说道:“我是记者。”他一只手抱住相机,一只手把证件举起来。

华港生低头笑了笑,再伸出手,不知道怎么回事,相机已经到了他手中,他熟练地打开相机,检视一遍,删除了几张,然后还给那人。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你不能干涉新自由闻……我,我要去投诉你。”

华港生淡淡道:“你并没有得到我们的采访许可,自-由亦是有限度的。”

语毕,他便转身离开。

“Mr.Lo,我们接到了35楼全楼的投诉,他们指有人在今天下午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病人敲开了每间病房的门。病人认为隐私权受到了侵犯,这不是我们这样的医院应该发生的事情。”

“我们就在门口问了问都没进去…..”李文正打算辩解一下,轮椅上一手扶额的Mr.Lo向他摆了摆手,轻声对护士说道:“我很抱歉。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了。”说完,他将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低下头去,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能感觉到他来过了,就在这里。”

“我不会弄错的。”

(未完待续)

***

*注1:养和医院有两幢大楼,高37层的李树培楼,高8层的李树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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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变乖了的Julian

天若有情-忘记他(十八)


第十八章  偶然

李文每次去医院,Mr.Lo都会给他制造惊喜。

他沉湎于一种追溯往事的幻想之中,这种幻想变化多端,却开启了他说故事的天赋,在他对于过去发狂般的的执念中,每一条想象的道路都会分岔分岔再分岔,没有穷尽。

但这次他与阿花走进病房时里,却发现他不在房间。

护工愁眉苦脸地守在浴室门口,“李生,Mr.Lo一直都拒绝我给他擦澡。然后,他刚刚说要洗澡,让我把他推进去,我帮他洗完头,放好热水他就赶我出来了,说他自己会洗。”

“我只是担心,石膏刚打了十几天,他要是不小心弄湿石膏,会影响伤势恢复。”

李文站在浴室门口听了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敲门:“Mr.Lo?”

半晌,才听得里边传出闷闷的一声 “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句:“进来吧。”

他们打开门,满地狼藉,像是被大洪水洗劫过,Mr.Lo裹着浴袍躺在浴缸边的长椅上,打着石膏的左腿架在高处,他扬着脸看向护工,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麻烦你,帮忙把我弄回去。”

护工小心地把他用推车送回床上,固定好腿的位置,然后用毛巾帮他将头发吸至半干,再拿了吹风出来为他吹头发。

他依然裹着浴袍:“谢谢,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关上门,李文忍住了笑,道:“Mr.Lo,你要相信专业人士。”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Mr.Lo,抗拒肢体接触,属于自我保护过度。”

“Mr.Lo突然轻笑一声,道:“我跟人最早的肢体接触便是打架。”

 “我11岁到美国,读的是男校,全班我年纪最小,又是亚裔,但是我成绩最好。”

 “你不要以为名校就没有歧视,他们当着面叫我‘chink’,背地里想尽办法排挤我。这帮小孩坏得很,但打架也只敢在校外打。隔三差五就有人找我的麻烦,怎么办?打回去啊!结果呢?有赢也有输啦,不过赢我的人也没占到便宜。”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露出了孩子气的笑。

“后来我发现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只盯着最嚣张的那个,速度要快,动作要干净利索,出手要狠,摁住就往死里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不到半年,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他眸色浅淡,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态,但此时脸上笑意慵懒,半干的头发略微凌乱地垂在脸侧,让他的脸孔平添了一丝魅惑神态。

这男人曾经是只凶猛的小野兽。虽然年岁的增长让他变得温文可亲,尽管收敛了锋芒,他身上依然有种危险的吸引力。

他们正不知该如何接话,Mr.Lo却自己转移了话题,问:“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我们调查的两个方向都有新消息,一是梁安琪寄件的对象,这个人叫叶守信,是赤柱监狱的高级惩教主任,大概1993年来到赤柱,已经二十四年了。叶守信的年龄跟华港生接近,但是他本人的履历很完整,看不出什么问题,我们要见到本人之后,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或者跟我要找的人是不是有关系。”

“另一个,标哥,现在是监狱的名人。他在监狱里这些年读了两个学士,三个硕士,听说又申请了博士课程,赤柱监狱最近还给他们办了个颁授典礼,都上新闻了。”他指着报纸上说。

Mr.Lo看着报纸上的那个人,神情间有些寂寥:“阿标啊,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他读过三年医学院。若没什么变故,他应该做个医生。如果有人问他上大学的事情,他便会一脸严肃跟你描述,怎么切割头皮,然后用电锯把头骨锯开,至于骨屑的味道,还在跳动着的人脑网膜……他会告诉你人心也不过是一堆柔软的肉,无数血管通向它的中心,啧啧。”

阿标,那个眼睛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的人。他可能从没意识到阿标对他的感情,或者说他也并不在意,但却已经习惯了这个人永远都在他身后。

“我们会先去申请一下跟他见面,因为我们不在他的探访名单里,要惩教署那边审核,估计要等几天才有消息。不过可以先想办法拜访一下叶守信,如果他不拒绝见我们的话。”

当天下午是半个月的例行复查,一个护士敲门进来,带Mr.Lo去拍片复查。

“Mr.Lo的伤势恢复还是比较乐观的,要注意的是这里。“医生指了指头部,“你的幻想越来越严重了,还有短暂的定向力障碍,万幸的是智力的其他方面没有明显影响,你现在没有再喝酒了吧?”

Mr.Lo摊了摊手,一脸生无可恋:“我现在只喝牛奶。”

自诊室出来他便开始抱怨:“这医生说话好生无趣,我在里面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是因为你刚服用了镇静类药物,Mr.Lo。现在我们回病房,你需要睡一觉。”

护士给Mr.Lo盖上毛毡,推着他进到电梯中。

除去他们四人,电梯中还有一个妇人与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女孩子大约八九岁,有着火红的头发与碧绿的眼珠,象牙色的皮肤透出粉红,脸颊上一片淡淡的雀斑。

看到他们进来,女孩子的眼睛一亮,她对着Mr.Lo做了个鬼脸。

Mr.Lo无动于衷。

见女孩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李文只好对她表示歉意:“他睡着了。”

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不过他这么安静,倒像是真的。毕竟,Mr.Lo应该不至于吝啬对一个女童展现他的风度翩翩。

医院有专人负责电梯的上下行,见此时再没人进入,他便依次按下他们要到的楼层,电梯门即将关上时,突然一个人的脚伸了进来。

所有人自然都看向这人,除了深埋在毯子中的Mr.Lo。

他的确也是能引人注意的那类男人,他的头发带着灰白色,胡子也有些花白,但眼睛非常年轻,明亮有神,他轮廓冷峻,脸色红润,这使得他的年龄变得扑朔迷离。

“35层,谢谢。”他对所有人点头微笑,表示歉意,那女孩子看了他一眼,便笑了起来。“handsome。”她欢快地叫道。

男人对她绽开一个友好的笑容,他左边唇角下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人,有着难以形容的魅力。

李文和阿花交换了一下眼神:“现在的女孩子真早熟,哈哈。”

电梯到达35层,这男人在走出电梯门时,似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Mr.Lo,然后并没有停顿地走了出去。

电梯到达37层,Mr.Lo突然醒了过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李文和阿花吸了吸鼻子,表示没有什么特别,护士也向他们保证,医院每天消毒,不会有任何异味。

Mr.Lo面上呈现出一种既欢喜又伤感的表情,目光怔怔地落在空气中,用轻得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个味道,我很熟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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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为什么阿标是学医的呢?其实是因为阿标的演员是学医的哈哈哈。

然后我感觉吧,现在的港生应该是这样的(白发很帅啊)

天若有情-忘记他(十七)

第十七章  他和他

“37号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好,这个犯人一直都是监狱里的楷模,他从进来后就只是要读书,除去每个月与到访监狱的大学导师会面三次,余下时间里便是与他们通过书信沟通,好学精神和所取佳绩都令人鼓舞。他既然有心向学,大学方面和惩教署也都是尽力为他提供协助的。”

37号犯人,Bill Garland,大家叫他标哥,是赤柱监狱里表现最好的犯人之一,甚至已经算是监狱的传奇人物。在狱中这二十多年,他已经陆续完成了香港公开大学的教育学士及硕士学位课程,心理学硕士学位课程,和哲学硕士学位课程。不久之前,监狱还特意为以他为首的在囚学员举办了一场特殊的年度证书颁授典礼。

在颁授典礼上,他面容肃穆地说道,“爱和信仰是支持我日复一日努力读书的最大动力。”

“虽然我不知道能否有那么一天,但真心期待将来能有机会走出这里,回馈社会。”

他还寄语现时的年轻人,未来需积极争取,绝不要轻易放弃,“请努力寻找目标和理想,要相信,选择权始终在自己手上。”

嗯,非常好,接近完美。华港生合上阿标的档案,不自觉地用左手按了按右边肋下,那里有两个位置很接近的伤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次按着都会隐隐作疼。

可能只有他真正知道,37号的爱和信仰是什么。

“标哥,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说什么?”

“你在颁授典礼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关于回馈社会?那些?”

“对。”

“是真的。”

阿标眨了眨眼,又道:“但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一定会杀了华港生。”

“那么我很高兴,你只是仇恨我,而不是仇恨社会。”

“华-港-生。”

这么多年来,只有阿标坚持叫他这个名字,提醒着他的来处与归途。

更多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叶守信这个身份。母亲早已去世,长兄在台湾平静度日,与世无争,而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与形形色色的犯人打交道,有人叫他叶守信,有人叫他叶sir,监狱的犯人背后叫他“鬼见愁”,或者鬼哥。

有时候他也会无奈地苦笑:叶守信有这么吓人吗?

“叶-守-信。”

他看着包裹上的名字,字是他熟悉的,梁安琪的笔迹。

这已经是他这十天来收到的第三个包裹了。

上周一是第一个,里面是之前他托她买的两本书。周日,他收到了第二个,有他曾经托她保管的一些东西;今天周四,他收到了第三个。

仍然是从香港寄出,寄件人仍然是梁安琪。

他知道梁安琪上周就去了加拿大,也知道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加拿大看她母亲,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走了之后再给他寄东西,还要分成几次寄呢?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带着疑问拆开快件,里面是一个牛皮纸信封,他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一把钥匙。

他拿着钥匙看了看,这是那间房子的钥匙,他和梁安琪一人有一把。

这些年来,每个礼拜他都会抽一天去那间屋子。除非走不开,他才会托付梁安琪,但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三次。

每次他都会认认真真地打扫,细致耐心地擦干净每样东西,再放回原位。他会换掉花瓶里的花,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整理柜子里的衣服。当一切都像二十多年前他离开这间屋子时一模一样,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一支烟,静静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因为楼层够高,人群的扰攘,车流的喧嚣,都似乎极其遥远,遥远得像是隔着时空看到的默片画面。

这是他最平静的时刻,也是他最接近“华港生”的时刻。

那个脾气温和,内心柔软,小心在意着每一个人的感受,那么希望得到父亲认同的苍白少年。

有时候风吹过,他会有种错觉,是那个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一直走到他面前,居心叵测地打量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他有双琥珀色的眼睛,眼里燃烧着欲念的火焰。

他的唇齿之间,有一种宛若森林深处的清新气息。他的舌尖却带着火热的温度。他吻他半启的嘴唇和发烫的耳垂,吻他头顶的发丝,他跪在他双腿中间,从他额头一路吻下去。眉心,鼻尖,面颊,嘴唇,下颌,喉结,锁骨,心口。沿路起伏,虔诚无比。

Julian。他是诡诈的,高傲的,冷漠的,灵魂分裂的,他是天真的,脆弱的,任性的,孩子气的。他是那么难以捉摸,有着令人倾倒的优雅,让人惧怕的狠厉,和阴险的诱惑力。

回放这些泛黄的记忆令他莫名羞愧。他是他内心沉重负罪感的来源,提醒着他那些不应该存在欲望,动机,行为,不应该存在的想念,不应该的,魂牵梦萦。

最好一切都是错觉,他从来就没有来过,甚至二十多年前,那也只是他做过的一个梦。

有人在敲门,他把东西收好,挺直了背:“请进。”

 “有一个重要的犯人要转院,这人你们都知道,曾经是政要,身份很敏感,这次的安保,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希望,由你亲自负责。”

“他在哪个医院?”

“养和医院。养和是私立医院,没有我们的羁留病房,但因他是保释期间发病的,当时正好在养和,抢救过程中不便转院,我们为此也担了很大风险;现在他已经渡过危险期,所以要尽快转到我们在玛丽医院的羁留病房,省得横生枝节。”

养和医院是最负盛名的私家医院,许多富豪明星都选择这里就医,医院门口常年守候着大批传媒。而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滴水不漏而又尽量低调地从这所医院转走一个身份敏感的犯人,还要丝毫不影响到医院的正常秩序与其他病人就医。

他眉头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来,“明天,我会亲自去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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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养和医院就是Julian住的那家医院啦……

附一张居心叵测的Julian


 

天若有情-忘记他(十六)

第十六章  曾经(阿标的回忆)

初见 | 1976年秋天 |波士顿

那孩子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甚至更小,他穿着全套的棒球装备,直接向他跑过来。

“我的球呢。“他向他伸出手。

这是个亚裔男孩,圆鼓鼓的小脸,有着乌黑的眉毛和琥珀色的眼睛。

他便嗤笑:“你这个孩子,还没球棒高呢。”

那年他也只得十三岁,但是即使在白人孩子里,他也已经比很多同龄人都要高。


“我不是一个孩子,”这男孩扬起眉梢:“我不容许人这样称呼我。”

“你不是要我向你证明这一点吧?你会后悔的。”

***

阿标的的眼睛永远追随着Julian,不管何时何地。

Julian似乎也能察觉到,有时候阿标会正好对上他随意地瞥过来的眼神,大部分时间,他的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他,没有任何表情。但偶尔有两次,他会眯起眼睛,微微地勾一下一边嘴角,带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他笑得云淡风轻,看在他眼中却是惊心动魄,地转天旋。

Julian精力充沛得令人惊讶,他每日5点开始晨练,早餐之后便开始处理事务,经常工作至12点之后,一天只睡四个钟头,如此满负荷运转,却从不见他露出疲态。他的思维总比所有的人都快一步,熟悉他的人经常怕自己说得太慢,跟不上他的速度,他在协调各方面关系与多项事务管理能力上表现出惊人的成熟,根本不像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年。

转眼便到了五月。

那天下午,因为利益分配的事,Julian跟冬山帮的人谈判了三个小时,待到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开,他示意阿标关掉会客室的灯,然后直接倒在长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闭目养神。阿标看他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下,很小心地开口道:“boss,你是不是头疼?我学过一点按摩,可以帮你揉一下。”

Julia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他双手合在他头顶,由前向后到达太阳穴后便开始轻轻推摩双侧的鬓角,再慢慢顺势抹到颈部。

Julian身上有一种很新鲜好闻的味道,混合着桦木和香草的气息,幽深清冷而又神秘。

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命令他:“到前面来。”

他闭着眼,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依言走到他身前,又发觉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不妥,便低下身去,以一个半跪的姿势蹲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Julian靠在沙发上,半仰着头,嘴唇紧闭,双目微阖,睫毛浓密似蝴蝶的翅膀,轻轻翕动。室内虽然幽暗,但是他的皮肤借着微光,还是闪出晶莹的光辉。他美得迹近不道德。

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解他西装裤扣。

Julian依然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呼吸舒缓平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但他指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他内心狂喜不已,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便低下头去,开始一心一意地取悦他,以最虔诚的姿态。

在被他包住的一刹那,Julian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一直闭着眼,即使身体渐渐紧绷,直至最后在他口中爆发出来,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

阿标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脱壳而出,漂浮在天空,看到满天烟花绽放。

至少在这一瞬间,Julian是属于他的。

他抬起头,看见Julian微微眯着眼,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懒懒地看着他,然后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有点暗哑:“今天晚上,你开车,送我回家。”

Julian不爱阿标,这一点他很清楚。

但他并没有因此有太多难过。因为Julian虽然不爱他,但也不爱其他人。

Julian不爱任何人。

Julian是神,神是不可以爱上凡人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Julian会栽在华港生手上。

因为他生得好看吗?虽然他算得上相貌清俊,可Julian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少年,有太多人想要得到他的垂青 ,但他也从未动过心。

所以一开始,即使他已经感觉到Julian对那个男人异乎寻常的兴趣,也只以为那是他的一次猎艳。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他宁愿接受Julian对他最严厉的惩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那个人。

他在院所转运的过程中得到以前手下接应,成功遁逃,却迟迟不愿意离开香港。

因为那个男人还活着,Julian却已经长眠在冰冷的海底。

他在广播中听到警察说他身中数枪,堕入海中,生死不明。

一想到Julian那么怕冷,却要睡在那么寒冷幽暗的水下,他心中对那个人的恨意就无法抑止。

那个让Julian为他跌落凡尘,最后粉身碎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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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张那个时候的Ju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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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应群众要求开个车(很短)。同时想说说缘分这回事,于是写了个八年之前,他们曾有过的一次照面。

感情的世界里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在我看来,Julianx港生,Julianx阿标的关系,就好像《小王子》里,小王子与玫瑰花,小王子与狐狸的关系。

***另外,关于Julian的香水。他用的是Creed 的Aventus(拿破仑之水)。 Aventus最重要的是有橡苔基调,也就是我写的“新鲜好闻的味道”,是一种宛若森林深处的气味,自然,湿润,幽深,既神秘又肉欲。(可惜这个香材现在已经被禁用了因为可能致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