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朝花夕拾( 三)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  (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

第三章

简介:再世为人

当海水涌入肺部的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错觉,那些折磨他已久的问题似乎都得到了解决。

求生难,求死更难。求生欲是一种最强烈的本能,但他已拥有放弃的决心。

他身体向黑暗深处跌落,思绪却却随着吐出的气泡向明亮处上升,他看到眼前的天空和海面交换了位置,天地一同覆灭,万物静默如谜,满天繁星浮动在水中,放出耀目光彩。

他闭上了眼。耳边涌动的浪潮像某个下午那人热烈的呼吸,海水冰凉而温柔地贴着他嘴唇,仿若垂死情人临终的吻。

已经褪去血色的,淡粉色的唇,像夏日里最后的玫瑰,在他手心凋落。

但他终究没有吻他。他能做的,不过是用手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曾经充满热望和希冀的眼睛。

那双眼曾那样渴求他,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直至最后,不惜用他年轻的生命,去祭奠他的失败。

谁人曾让他知晓,他是他的氧气。失去他,他失去赖以为生的希望。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

“对不起,Julian。你或许犯过很多错,但你最大的过错,就是喜欢我。”

他安静地俯视着向水底沉没的自己。 

“如果可以重来,不要爱上我。”

***

死亡就像一场更深更长的睡眠,只是模糊了时间。

***

华港生在熟悉的暴躁怒骂声中惊醒过来。

心脏还在胸膛中激烈地跳动着,他好像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淋漓鲜血历历在目,醒来之后依然感到巨大的疼痛与眩晕感。

视线投向墙上的日历。1978年5月19日,星期五。

他像被雷电击中一样跳起来,头磕在了冰凉的金属床架上,疼得咧开了嘴。

今天是会考的最后一科英文考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错过了这场关键考试。

老华一边骂骂咧咧地表示着对时局的不满一边准备出门。

华港生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他面前:“爸,你去哪?”

老华惊讶地看他一眼:“返工啊!你是不是睡傻了?”

“不……不要去!”华港生结结巴巴地道。

老华嘴里冒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国语:“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我了?” 

华港生急得涨红了脸。命运之轮已经转动,一切如箭在弦上,墙上钟表滴滴答答如同催命,他已无暇跟父亲解释,疾步冲回桌前将所需书本一股脑塞入包中,抢在老华前面跑出门,反手把门锁上,又将门外铁闸哗啦啦锁紧。

他拔足狂奔,人已到得楼下,还听见老华回荡在楼道里的愤怒咆哮。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既苦且长,他在等待放榜的煎熬中,每天如履薄冰。

他白天去咖啡店帮工,晚上小心翼翼看老华的面色做人——虽然那天他已打了电话去帮老华请假,但被关在屋里一个下午还是令老头子气急败坏,忿恨难平。

“反了!反了!”老华一上火,就开始骂国语。

放榜的那天,他得到了期望中的结果。他压抑着情绪,在人群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到达码头的时候,才把攥得紧紧的手摊开来。

手心已被指甲扎破,半干的血迹像枯萎的花瓣。很久很久以前,那花瓣曾落在他身上。

是Julian的嘴唇。

都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寡义,他却将深情全部赠予他,也不问他要是不要,像个孩子一般不管不顾。

他曾在他心上种下一颗种子,却在刚刚发芽的时候死去,长不成爱的雏形。

不,那种子本就不该发芽,错位的情欲和悖乱的爱,注定结不出果实。

***

“哥,有好多事我也不想的。”

“我知道。”

***

Julian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你看见了吗?

***

“哥,带我走。”

“放心,我会带你走的。”

***

Julian站在窗前,视线越过满山郁郁葱葱草木,便能看到深蓝色海湾,与海中白色帆船。

 “看见窗外那棵树了吗?是莲雾,他让人自台湾移栽了过来。”

“鲁先生对台湾感情很深?”

“他的根基在台湾。”

“你不是么?”

“我?我对台湾没有什么印象。七岁我已到香港,十岁以前,来来去去,左不过家与学校。”

“怎么会来香港?”

“为了一个女人。”他嘴角扯了一下, “我的妈妈,不知你有否见过她。”

华港生心中百味杂陈。他吸口气,尽量平静。

“我没见过,听鲁先生说,她有事已经回台湾去了。”

“是,听说我要回来。”Julian冷冷道,“于是她便有事了。”

华港生轻声道:“我听鲁先生提起夫人,感觉他与夫人感情很好。”

“是吗?”Julian转过身来,“其实我也好奇,海哥不是多话的人,但好像同你说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我们比较投缘吧。”

“你与他如何认识?”

“鲁先生向我们学校捐赠,我负责接待事务。”

Julian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呵,是了,捐赠,海哥最喜欢做这件事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华港生想。Julian的眉眼极其精致,眉长入鬓,眼珠是晶莹的琥珀色,在日色里泛出通透的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如同新月。

此时的他才像一个真正的少年,天真烂漫,毫无机心。

“鲁先生善者仁心,我十分钦佩。”他由衷地说道。

“也许,他在为我积福吧。”说到父亲,Julian似乎心情不错,虽然多般调侃,却带着一种亲昵,“不过,他只懂花钱。”

 “我妈也是香港人。于是我爸买下这个房子,希望令她有回家的感觉。”

“可房子不等于家,对吗?”华港生接着说。

Julian定定看向他,“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家吗?”

“伴侣,孩子,父母,兄弟姐妹,互敬互爱。三餐一宿,风雨同舟。不论何时,总是你的来处与归途。”

Julian 露出嘲弄表情,“You can not getting blood from a stone。”

华港生道:“缘木求鱼。”

“什么?”

“算是今天我教你的第一个中文词吧,和你说的can not getting blood from a stone差不多意思,你不能在树上捉到鱼。”

“是啊,”他喃喃自语,“海哥真天真,树上怎么会有鱼。”

华港生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眼前的人与他口中提到的女人,都是他心中最为珍视的人,但他们偏偏水火不容。

“男人为什么总是要爱上没良心的漂亮女人呢?”Julian眼睛看向茶杯里,不知是在问他还是自言自语。

“也许,是因为她美。”华港生道。

“是啊,她美。”Julian若有所思,眼睛越过杯口向前方看去。

华港生知道他在看什么,而他必须非常努力克制自己不向那边看——在那放满了奖杯与奖牌的橱柜中,有一个小小的相架,相架中一张泛黄照片,相框中那抱着婴儿的女子,美如天仙。

大部分抱着婴儿的母亲都有安详满足的神态,但她却不是,她美丽的眼睛被雾气笼罩,其中满是忧伤,令他想到怀抱着死去耶稣的圣母。

这么温柔美丽的女人,又怎会和Julian走到如此地步。

 “女人,”Julian摇着头叹气,“女人啊。”

华港生忍不住想笑,“你才多大,见过几个女人?好似看破红尘。”

Julian哼了一声,“女人?自找苦吃。我才没那么傻。”

不,你有那么傻。华港生有些苦涩地想,你更傻。

你会爱上一个最不应该爱的人,最后搭上性命。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眉目朗朗,神采飞扬,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命运的陷阱在前方。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他脸上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Julian抬头看见他表情,不禁失笑,“华先生,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误会你钟意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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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张年轻的港生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二)

重生青春版: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原剧向延展寻人 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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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简介:六月十四

 

那天,华港生在日记中写道“: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四日,英军接受阿根廷的投降,福克兰战争*(注1)结束。阿根廷竟连家门口的土地都保不住,当真是弱国无外交。”

 

写毕,又用圆珠笔潦草划去,笔尖在纸面上涂涂抹抹,勾出一个人脸的侧影来。 没有头发,亦没有眼眉,只得极简单的一条线,凹凸的角度勾勒出额角,眉骨,鼻梁,嘴唇与下巴的轮廓,是一个少年清瘦的侧影。

 

“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他穿过门前草地,进入厅内。屋外已有夏天的暑气,屋内却是难得的清凉。房子是旧时大宅,原本是巴洛克式设计,主人买下后又加入了自己喜好,饰金装银,水晶吊灯,欧洲十八世纪的家具,却又搭着东方风格的乌木镶螺钿屏风,炉台上水晶花瓶里大丽花开得热烈锦簇,门边中式花架上却是种在瓷盆中的兰花,加上那些林林总总的摆设:翡翠鼻烟壶,象牙观音像,珐琅彩花瓶与欧洲古董钟等各色东西混在一起,美轮美奂却又略带点荒诞色彩。

 

他们沿着盘旋的楼梯一直向上,楼梯是深色红木扶手,台阶边上包着铜皮。华港生低头走在Julian身后,眼睛只看到他球鞋与卷起的牛仔裤之间一截细细长长脚踝,正在抽条的少年,如一棵向上生长的树。

 

他带他走入一间房,房间很大,柚木地板与丝绒的墙纸,一面墙上是长长的百叶窗户,全部打开,窗外便是楼下花园——齐齐整整的长青树木,疏疏落落的花床,本地土生的的茉莉,栀子,姜兰与艳丽的英国玫瑰,各自开放却又杂处相安——窗户正对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另一面墙的橱柜中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牌与证书。书柜与窗户之间有一张长桌,房间一角有架巨大的钢琴,靠着落地长窗,靠窗位置几个丝绒梳化*(注2),矮几上一部式样古旧的留声机。这间房的陈设至为简单却又十分考究,与楼下大厅东西杂糅的奢靡华丽完全是两种风格。

 

在北美洲生活超过一年的人,大都沾染了美国人的习气,衣着随便到邋遢地步,不知熨斗为何物,有钱人则恨不得将金银珠宝通通堆上身,亮瞎旁人眼睛,但Julian的喜好做派却全然不同,即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牛仔裤,依然有种雅致气息。如果不是飞扬的眼角眉梢暴露了少年心性,真似足了旧时的老派绅士。

 

 “这是我的书房,你觉得在这里开始如何?”

 

华港生有些好奇地抬头看那些书柜中的书,大部分都是德文,法文与拉丁文原著,从哲学地理到经济历史,范围很是宽泛。但他眼光却被右边整整半个柜子的斑斓颜色所吸引,那里垒得整整齐齐,都是各国的童话书,也都是原文原版。他抽出一本,随手翻到一页,是一张精美的铜版插画,人鱼公主站在船舷边与海中的姐妹对望,眼神凄楚——华港生记得幼时听过这个故事,小美人鱼拒绝了姐妹的好意,没有用匕首刺杀王子换得自己重归大海,之后她便化为蔷薇泡沫——他回头问道:“你也喜欢看童话吗?”
   

“我不看童话。”Julian回答。他也从书柜中抽出了一本书,拿在手中端详着,问道:“你幼时可听过童话故事?”

“听过,睡前妈妈总会讲一个两个的。”华港生回忆了一下,母亲在他三岁多的时候便已离家,一般孩子三岁前的记忆都已淡忘,他却记得格外清楚,或许是相伴的时光太过短暂也太过珍贵,令他舍不得忘记。

“但我却从未听过。”Julian淡淡地说。他垂下眼帘,将那本书放回书柜。

 

华港生心里咯噔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哪里冒犯了他。

Julian脸上并没丝毫表情变化,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两人在长桌前落座,他按铃叫来佣人,转脸又问他:“你想喝些什么?”

华港生道:“我?随便吧?”

他浅笑:“我家并没有随便这项选择。“他对佣人说道:“告诉华先生,今早有什么。”

“有咖啡,大吉岭红茶,司康饼与三文治。”

“大吉岭红茶,也不要糖,谢谢。”

他说“也”的时候,Julian似乎很快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待佣人下去,才道:“你好像对我的习惯知道不少。”

华港生答道:“我只是听鲁先生说道你喜欢运动,想来平时也不会嗜糖。”

Julian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佣人端上来茶点,银质茶壶和装冻奶的白瓷瓶。

Julian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在桌上放下。

“我爸给你多少钱。”他忽然问道。

“什么?“华港生有些猝不及防。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相信我爸找你来只是为了教我国语吧?“Julian眼睛雪亮,刷地扫过来,好似要一下看进他心里去。

华港生心中一瞬间便打了十七八个转,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早知道Julian是个早慧的少年,却不想他一眼便看穿他所来目的不纯。

“美国一去六年,海哥却还把我当小孩子。他若是想找个人看着我,直接跟我说便是了。”见他不回话,他又道。

华港生倒是松了口气,虽然被误会自己是来盯着他的人,但也比被他知道自己真正意图要好。

“你父亲的确很关心你……不过,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只是一个国语老师呢?其实我很好奇你生在台湾,怎么不会国语。”他试着转移话题。

Julian又深深看他一眼,却接着他话头说道:

“家中保姆与工人都是广东人,自小读书也是侨民学校,从没人觉得我一定要学习国语。当然,一两句“您好吗”“谢谢”“好吃”……还是能说。刚满十岁,他们便把我丢到美国,我又不住唐人街,四周所见都是鬼佬,何来条件学习国语?”

“长到快十七岁,他倒突然要我学中文了,还要能读会写,最好还能吟诗作对。”他语带讥诮。

华港生道:“语言是工具……你平时关心时事么?“

“电视广播与报纸时事都有看,不过,这与我学国语有何关系?”

“坊间传闻戴卓尔夫人*(注3)不日将访华,你觉得这预示着什么?”

Julian道:“97大限么?城中许多人正纷纷移民。”

“但我看鲁先生并无移民的意向。也许将来他希望向大陆发展。”

Julian嗤笑,“你讲真的吗?”

 “有人走也有人留,大时代纷繁动荡,留下来的自然是觉得机会更多。”

Julian摇摇头,像个大人一般严肃,“以海哥的背景?移民难,留下来也不适合吧?我看,他到时候还得回台湾。”

 “不过,”他低头,将冻奶慢慢冲入热茶,“你请海哥放心,我会配合你的。因为,我是他儿子。”

他抬眼又笑了笑,“前年十五岁生日,海哥送我一件礼物,你知道是什么?是一个等身的咸蛋超人。”

“想来你幼时也爱看咸蛋超人,一心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是他不知道,我早已不是九岁的我,也早就不想拯救世界了。”

 

少年端着茶杯,微微侧过了脸看向窗外。早晨的太阳照在他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在日光里晒成了金色,连同头发也变了颜色,像油画中的人物一般镀了金,似有若无的眼眉鬓发,分外显出侧面那条线利落而凌厉。

华港生看着他,心跳的节拍像突然错掉了一格,有一瞬失神。

 

英国和阿根廷打仗关他什么事,福克兰群岛的归属又关他什么事?这世界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四日那一天,他只不过是见到了Julian而已。

为了这次见面,他已经准备了四年。

 (未完待续)

***

注1:福克兰战争即马岛战争,彼时香港称之为福克兰战争。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

注2:梳化=沙发,因为对Julian房间的描述是以港生的眼睛来看的,所以用了香港的习惯用词。

注3:戴卓尔夫人即撒切尔夫人,香港译做戴卓尔。

***

作者有话说:这里解释了为什么Julian 喜欢听港生给他讲童话故事(在我的另一篇《忘记他》里面):这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听过妈妈讲故事。

关于奥特曼的梗:第一是郑伊健喜欢奥特曼,还演过奥特曼,第二,刘伟强生日,他送了刘伟强一个等身的奥特曼……好吃藕……

关于国语梗:这个不用我说了吧…..

***

***我最爱的少年***

天若有情-朝花夕拾(一)

这是个青春版的设定: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另一版本】原剧向延展寻人 天若有情-忘记他(长篇)(已完结)

以及,《忘记他》番外将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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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人可以改变早已安排好的命运吗?

27岁的华港生或许不相信,但20岁的华港生相信。

他一直飞回去,飞回去,跳过那些浓墨重彩的悲欢离合,去到他青春正要开始的时候。

一个美丽的六月清晨。

 

***

第一章 

 

“有没有搞错?”

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挑起了一边眉毛,用明显提高音调的夸张语气,表达着他的不满。

“你觉得?我会需要一个家庭教师?”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鲁大海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的少年。

明亮俊朗的眉目,精雕细琢的轮廓,和他有几分血脉注定的相似,却又有独一无二的不同。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的脸实在过于漂亮了——这份出奇的美丽源自他的母亲——而这对母子之间的隔阂却深深令他头痛。

这次他从美国回来香港之前,她甚至直接回了台湾,两个人连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将两条腿伸长——他的腿已经那么长了,站起来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神情里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乌黑头发随意散在额前,挑出一缕染成了白色(小小年纪,染什么白头发!),他光洁的额头上薄密的汗折射着阳光,琥珀色的眸子里也闪着光。

他整个人就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这是他的儿子。未满十七岁的Julian。北美击剑赛U16组的冠军,NSDA全美总决赛最佳辩手*(注1),获得7所名校的offer。即使在他就读的超级中学里,他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他的儿子正在长大,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威震四方的人物,对此他深信不疑。

这小少年有着固执的骄傲,“我会需要家庭教师?”

不,他不需要。

 

但是他记得那个年轻人眼睛里坚毅的光芒。

“我叫华港生,20岁,香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就读。”

“我在大学主修心理学*(注2),主要研究方向是青少年心理,我的职责是帮助有亲情障碍的青少年如何重建亲密关系。”他认真给他看他的备案。

他年纪不大,却已有好几桩成功的心理辅导案例,言谈举止都超出他年龄地成熟,有着一般年轻人身上所不具备的耐心与平和。

他的眼睛清亮而深远,里面似乎装着过去与未来。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似乎有许多故事的少年人。”

他微笑,唇边泛起一个梨涡,笑容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我自幼便想的比旁人多,总是想到老远的时间与空间里去。又或者,我来自古代某个时候吧。”    

他便也跟着笑起来,“是呀,古早的时候,梁山伯还爱着祝英台。”

这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
也许,他真的可以走入Julian的世界呢。

 

因为不想他接触帮派事务,Julian不到11岁便被送去美国,13岁的时候第一次回来,他已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小小的Julian有种奇特的威严,他懂得用目光、表情、姿势来表达意愿,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旁人已能感受到他高兴抑或不悦,接受抑或拒绝。

他极少笑,即使注意到有谁正看着自己,他也只会礼貌性地牵动嘴角微笑。他有时也会开玩笑,却似乎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亲和力。他矜持而又疏离,情绪多变,却从不忘形,与所有人保持着心理距离,仿佛有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横亘其间。即使对他这个亲生父亲亦是一样。

从不谙世事的懵懂孩童到冷傲不羁的叛逆少年,似乎只是一夕之间的事。

他不再像离家之前那样,巴巴地盼望着母亲多关注一下他取得的成就。他已经独自长大,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再难以探测他的内心世界。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你……需要……一个国语老师。”

 “你告诉我你会四国语言,能翻拉丁文原著,能用法语写作,可是你却连一句完整的国语都说不好,你不觉得荒唐吗?”

 “更何况,人家也是港大的高材生,我相信除了国语,你在他身上应该还有可以学习的其他内容。”

“我每年捐那么多钱给那些名校,是希望你同那些美国的学生一样,去到哪里都不会低人一等,但是,我不希望你忘本到连自己的母语都不会说。”

Julian听到这里,终于“嗤”了一声,“很快你就会知道,我自己也有能力捐钱,比你不会少,”他调皮地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摇了摇,“所以,爸,别用钱来威胁我。”

 

大门口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他偏过头,从露台看下去。

一个人自门口走进来。他的肤色非常白,是一种近似象牙的暖白色,看起来不超过20岁,走起路来脚步轻快,年轻又活泼。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小老师?我看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4岁零四个月。不管大你多少,他都是老师。”

他低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那人在进门的时候不自觉地扬起了脸,因为阳光的直射而眯了下双眼,他鼻子很高,脸很小,粉白的面颊饱满而圆润,黑色的眼睛亮如点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他丰润的嘴唇上,跳跃出细碎的光亮。

看起来很好欺负呢。他想。

他转过脸来,露出一个属于少年的明澈笑容。“我接受你的条件。成交。”

他轻快地跑下楼梯,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冲着他说:“现在你可以继续捐钱给那些学校了,海哥。”

“没大没小……”鲁大海不禁揉了揉额角,他这个儿子变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他都不能知道他喜怒无常的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华港生在走到通向露台花园楼梯口的时候,眼前的阳光忽然消失了。

有人挡在了他前面,遮住了阳光。

他抬起头来,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少年。

白衬衫,泛白的牛仔裤,白球鞋。

他宽松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肌肤,闪着蜂蜜一样的色彩和光泽。

青春。

令人震惊的,闪亮的青春。

Julian的青春。

 

在他前生所有值得怀念的回忆里,都是Julian的影子。

但他从未见过少年的他。微笑的他,嘴角上扬,眼神清澈,他的笑像是最为璀璨的钻石,令人目眩,他身上散发出炙热的爱意和坚定的热诚,穿过命运向他走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你好,我是华港生。”

“你应征做我老师?”

“是。”

“你了解我多少?”

“我知道你很优秀,是最出色的学生。”

“但我完全不了解你。”

“那么,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六月的早晨风光明媚,凤凰树开着火烧云一样的红花,灼人眼目。不知哪一片树叶底下传来了第一声蝉鸣,长长地回旋在清晨的阳光里,之后万籁归于寂静。

(未完待续)

***

我们已经走过了头,必须慢慢回溯,才能够知道,最开始决定一切结果的,是哪一个时刻。

——华港生

***

*注1NSDA全美演讲与辩论联赛(National Speech and Debate Association,简称NSDA)是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中学演讲与辩论荣誉组织,也是世界演讲与辩论领域最大的专业教练会员组织。NSDA全美中学生辩论与演讲总决赛是全美高中近12万学生演讲与辩论活动的最高峰。 奖金非常丰厚。(类似的比赛还有不少,所以Julian 会说他也有能力捐款。)

*注2:港大的心理学专业在2018年QS世界大学学科排名中位列世界第36位、亚洲第1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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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说话算数。根据上次投票点梗的结果,开始写这个青春版的《朝花夕拾》啦(不保证不坑哦)

【时间】1982年,Julian在美国读完高中(十二年级)回香港的暑假。

【场景】鲁大海在香港买了房子,方便Julian放假回来住。所以大部分场景在香港。

【人设】Julian:依然是傲娇又中二,喜怒无常小恶魔。不过因为年龄关系少了点阴鸷,多了点阳光。

华港生:依然是温柔又纠结,有情有义有担当。因为承载了回忆里Julian的爱,更多了对Julian的爱护和理解。

【原则】有虐必有糖。上一世Julian 爱的太辛苦,这一世换港生对他好一点。尽量不OOC。

***

那个时候的Julian差不多长这样吧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七)(完)

第二十七章  誓约(最终章)

李文来找Julian 的时候,他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他看起来很讨厌拐杖,地面敲得咚咚响。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Mr.Lo,要听哪个?”

他皱了皱眉,“都要。我从来不回避任何问题。”

“好消息是,你订的车——华先生的礼物——白色的手工摩根,下周在英国装箱,应该很快可以到了。”

“非常好。下一个。”

“另一个消息是,标哥找到了。”

“找到了?为什么是坏消息?嗯?让他来见我。”

“坏消息就是,他说他不太方便来见你。”

他露出明显的诧异神情:“他人在哪?”

“长洲。”

“长洲?我还以为是南极洲!他有什么不方便?难道他跟我一样摔断了腿?”

“是这样的,长洲有个宣道会建道神学院。”

“嗯?”

“他在里面。他进了神学院,他要当神父。”

Julian一条眉毛挑起来,“你说,他去做和尚?”

李文很佩服他的直白和总结能力,“嗯,可以,可以这么说。”

“胡闹,他是那块料吗?”

“告诉他,叫他来见我,不然我就拆了他的和尚庙,反正我是下过地狱的人,不怕他们的主降罪。”

李文苦笑着转身,他忽然又叫住他。

“告诉他,他不可能假装不理这个世界,除非,”他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除非他是怕自己信念不够,受不住魔鬼的诱惑。”

阿标来了。他剃了平头,穿黑色长袍。他看起来精神很好,脸庞比起以前竟然有了些许圆润,显得朴实而又亲切。

Julian斜睨他,满脸嫌弃。

“你好,Julian 兄弟。”

“你叫我什么?”

“Julian 兄……”Julian 抓起床头的杯子向他扔过去。阿标敏捷地闪身,将杯子接在手里。“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相信他的,不致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3章16节)

第二个杯子飞过来。他继续接住,嘴里依然没有停:“凡接纳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约翰福音》1章12节)

Julian举起第三个杯子,却突然放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该叫你什么?比尔兄弟?嗯?”

“彼得兄弟,我现在叫作彼得。”

“彼得,彼得。”他摇着头,“这是我听过最傻的名字。”

屋里有片刻的沉默。

他抬眼看着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出来快两个月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传道书》第3章第1节)

“舍弃?”Julian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锐利,“耶稣会舍弃受难的人?信上帝的人会如此无情?”

“主与你同在,以马内利。”阿标说,他的眼神平静如水。

Julian默默地看了他一会。

“阿姆斯特丹的天气很适合你,”他的声音和缓下来,“我有很多公司,你可以随便选你喜欢的……不想管也没关系,现在多的是职业经理人,我放到你名字下面,找别人管就是了。”

“如果不喜欢荷兰,你也可以去别的城市。苏黎世怎么样?我有一家公司总部在那里。还有一所房子在湖边。”

“要不,伦敦也可以,那里离你的老家比较近……虽然我不喜欢伦敦,成日里雾蒙蒙。”

“……”

 “日内瓦?巴哈马?巴黎?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你想去的?”

“我在此地,已得到喜乐与安宁。”

Julian瞪着他。

他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闪闪发亮,“彼得?彼得,我准你三次不认我,但只有三次,我不会给你更多机会。”*注

“你知我永远不会不认你。”阿标缓缓说道,他脸上的表情既温柔又庄严,“但你已拥有全能的主,只有主怀中才能找到平安。”

 “我不需要一本会走路的圣经。你走吧。”

Julian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他在他床前跪下,轻声祷告。

阿标走出房门,看见了走廊里的华港生。

他揿下电梯按钮,华港生向他慢慢走过来。“Julian需要你。”

“不,他有你,已经足够。”

电梯“叮”一声停住,门打开,他却站着没进去,他按住了门,回头看着他。

“请爱护他,”他道,“好好待他,不要再让他失望,否则,”他举起右手,比出枪的手势,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砰”。

“我曾经说过的话,现在依然生效,并且,永远生效。”

说完,他走入电梯。

华港生轻轻走进房间,黄昏已至,暮色四合,屋内却没有开灯。

Julian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我是一个罪人吗?”他听见他在问。

“每个人都有罪。或多或少。”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自幼到大,没有人爱我,”他声音中充满倦意,“连阿标都弃我而去。”

“不是这样的,Julian,”他向他走去,温柔地说道,“他爱你,远比你所知的多得多。每个人都爱你。只是你不知道。”

他抱住Julian,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

“我一生做过许多错事,“Julian喃喃低语,“开头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恨,为了报复,到后来,为了钱,为了野心,再后来——不要笑我——是为了爱。我爱你。”

高傲的Julian,漂亮的Julian,天才的Julian,几乎拥有每一样东西的的Julian。

孤独的Julian。

“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野兽受伤时的呜咽。

他亲吻他头顶,“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陪我回荷兰。”

“好。”

“陪我去百慕大。”

“好”

“陪我去火星。”

“好。”

Julian把头埋在他胸前,突然低声笑起来,他越笑越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竟是笑得停不下来。

华港生轻拍他的背,生怕他真笑得呛住了。

好一会,他才止住了笑,在他怀中仰起脸来,“哥,你看着我。”

他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坦诚而坚定。

 “我的脾气很坏。”他说。

“你从没对我发过脾气。”他答。

“我曾经是个混蛋。”

他笑,“你现在还是。”

他的目光有些黯淡,“你怪我吗?”

华港生轻声道:“你知道那天在船上你落水以后,我是怎么想的吗?”

他看着他,目不转睛。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独活。”

 “我会陪你去到任何地方,天堂,或者地狱。只要是你去的地方。”

“你是混蛋也好,是魔鬼也罢,我都不会离开你。”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Julian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呼吸有些紊乱,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你会陪我去到任何地方,天堂,或者地狱。只要是我去的地方?”

“是。”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重要?”

“是。”

“我是混蛋也好,是魔鬼也罢,你都不会离开我?”

“是。”

他慢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他对他说过的话,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梦幻般的语气。

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他将脸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坚实而有力,而他的心跳凌乱而急促,仿佛马上就要破胸而出。

默然许久,他才哑声说道:“哥,你打我一下,重一点,让我知道我不是做梦。”

华港生伸出手去,手掌像微风一样柔和地轻抚过他的脸。

他抱紧了他,用尽了平生力气。

华港生被他箍得生疼,几乎有点喘不过气,但他依然温柔地拥住了他,将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闭上了眼。

那些星光照耀的晚上,他一个人在苏格兰北海岸边的古老旅馆里看着星空的晚上,他喝不加冰的威士忌,那是他以前最爱喝的酒;他想象他倒酒的样子——手指轻轻抚摩过杯口,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像他一样仰头喝下。酒很香,很烈,烧灼过他的喉咙和心口,如同他眼中不灭的火焰,灼痛了他。

叶守信是滴酒不沾的,但是在这一刻,他是华港生。

他比任何时候的他都更像他自己,只是,他已不在。

他喝他喝过的酒,想起他也曾经那样做过。他那么小心地,甚至带着讨好的姿态,取悦于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但他当时只想逃避,逃避所有的人和事。

在许多年以后,在经历了数不清的苦痛和挣扎之后,他终究明白,他曾经为了他所做的一切,他看着他离去时绝望的神情,他最后赴死时决绝的眼神,他是、也将永远是他心口无法痊愈的痛。

他终于拥住了他,那么真实。时间静止,天堂降临。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恩典。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突然响起骇人的警报声。

华港生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摸摸Julian的头,“等我一会,马上就有吃的。”

他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依然紧紧抱着他。

“Julian?”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你再不放开,厨房里煤气爆炸,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你炖个汤而已,装什么警报器,神经病一样。”

晚餐的时候他问他,“我可以饮一杯酒吗?”

“不可以,”华港生温柔但坚决地说,“在得到医生的许可之前,你不能喝任何含酒精的饮料。”

他无奈地笑了笑,称他为“我冷酷无情的王后”。华港生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眯着眼睛看他,笑意盎然,硬是把一杯柠檬水喝出了半醉的神态。

“阿贵,”他突然轻声唤他。

华港生转过头来。

他在笑。他脸上笑容,仍似二十多年前一样,明亮而温暖,好像雪后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他。

就像那一天,他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扬着脸,笑容纯真。

一切都是从第一眼开始的。

(全文完) 

***

*注:圣经记载,彼得曾三次不认主。经文:立时鸡叫了第二遍。彼得想起耶稣对他所说的话:鸡叫两遍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思想起来,就哭了。(马可福音14:72)

但彼得最后在主的话中,悔改了。耶稣复活后就到海边寻找曾三次不认祂的门徒彼得,并再一次赋予彼得神圣的使命。(所以这里阿标的名字是有意义的,他把自己比作不认主的彼得。Julian也想到了这个点,但他并不知道的是阿标对他感情有多深。阿标的离开,其实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和那份感情。)

P.S.我很喜欢我写的阿标。其实Julian是幸福的,他有很多很多爱。所以你们不要再说我虐他了,我爱Juli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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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收尾了。竟有点舍不得。这是我第一次写耽美,懒惰如我,居然没有弃坑,实在是因为太喜欢这两只啦。所以接下来可能还会写一点后记,人物小结,番外,日常之类的东西。关键是。。。che!哈哈哈。因为这篇定位是清水,实在也没什么地方加,就打算番外来开了。好早以前就想重现原剧的两次che,也想写写重逢之后的che呀,先写哪个呢?(等我喝口水,喘口气,纠结一下)

最后:我要评论!(因为这篇是封号前写完的,注册新号后一次发完了全文,所以大家光看都没评论,我很悲伤?)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重逢(下)-家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华港生温和地说。

“什么?”

“对不起,谢谢你,麻烦了,不好意思,这些。”他一边说,一边放掉浴缸里的水,打开花洒轻柔地冲掉他身上的泡沫,“你要知道,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的。”

 “什么事都愿意?” 他重复着他的话,心里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他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石膏已经拆了,不如早点出院,这里再好,也不比家里。“

“家?“Julian又怔了一怔。

华港生道:“佐敦道那间房子一直空着,你先回那边住几天。”

“那你呢?

“我陪你。”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干脆。

“好。”他同样干脆地回答,好像生怕说慢了,他就会改变主意一样。

说完他便冲着他笑,露出十分乖巧的表情。

好像刚才那个刁蛮霸道不讲理的Julian只是他的错觉。华港生笑着摇了摇头,用一块干燥的浴巾裹住了他。

再一次回到这里,还真是令人百感交集呀。Julian想。

华港生正在打开他的箱子,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橱里。最后他在箱子里提起一个酒店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深色的外套。

那是他留在船上的外套。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海水的味道。

他回头看着他。

 “是你的衣服。”Julian坦然地笑,“这些年,就是这件衣服陪着我。”

阿姆斯特丹是世界上最开放的城市,在那里你可以买到一切,超出你想象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亲爱的Julian,他就待在那里。一个人,陪着一件衣服,度过了二十八年的岁月。

他分裂成了两个人。白天他是高傲自信的Mr.Lo,在众人惊羡而争议的目光里,巡视着他的帝国;晚上他是孤独寥落的Julian,沉溺在过去的幻境,靠酒精和药物入眠。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将在他的生活中平行延伸,直至通向生命最后的终点。

他开盛大的party,衣香鬓影,歌舞升平,制造出一个太平盛世。他独自坐在大厅一角慢饮,满堂华服,而他穿棉纱T恤,粗布裤子,软底便鞋,长长头发遮住半边脸,新来的客人惊异于他的不修边幅。

“这是谁?”

“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是这里的主人。”管家板起脸,他一早厌烦了这一波一波的客人,白吃白喝还要白拿,话还这么多。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笑着向空气举杯。

去日苦多。

这不是我的故事,这是我的歌。

华港生的眼睛突然有点发涩。挂起了那件衣服,他转过身,平静地冲他笑了笑,“我去买点东西,你在家里待一会。”

这次Julian没有再问他去哪里。回到这里,他开始变得安心。

他坐在轮椅上,一间房一间房地慢慢巡视。屋子里依然保留着他当初记忆中的样子——所有的一切,精确到位置,角度,光线,颜色,材质,纹理,气味——空气中好像还漂浮着他熟悉的气味,提醒着他这间屋子曾发生过的一切。

连床单都是从前那样。他伸出手摸了摸,不禁笑了,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的一模一样的床单。

说来奇怪,他的记忆不管错乱到什么程度,但是关于这间屋里发生的事情,却始终记得清清楚楚。

他寻了种种藉口来找他,在他这里四肢伸展地喝酒,聊天的每个下午。他喜欢敞着窗户和百叶窗,让微风吹起透明纱帘,午后的阳光遍布全身,全世界的纷扰都似乎隔绝在外,在他不算长的人生体验里,那是他感觉最为放松和安全的时刻。他半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从不一样的角度去看那个人,他安静的侧脸,他优美的下颌,喉结,嘴唇,眉毛,眼睛,他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白皙,柔软,纯洁,青涩,那些熟悉而又新奇的细节,唤醒着他的感官,不由自主地全部涌向他——他渴望他,超乎他对任何事物的渴望,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想要他,也没人像他一样准备为他奉献那么多。他研究过他身上每根骨头,痴心妄想抚摸他每寸肌肤——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走进他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轻轻地,温柔地……他甚至一度相信,他得到了他的默许。

那个人没有拒绝他。虽然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喝了很多的酒,但是神志还算清醒,而在他试探他的时候,他只是半睁半闭着眼,保持着一种迷茫的姿态,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给他一巴掌。(他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那是第一次,在醒着的的状态下,他没有拒绝他。这个结果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持,他记得那天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他向他献媚,向他许诺,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那些他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脸红的话。

但愿他都已忘了。

但他自己不能忘。

那个下午,在他的记忆里,在流逝的时间里,始终带着令人迷醉的气氛,让他惆怅而留恋。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声音,气味,温度,一点一滴。

那些短暂的快乐,被他像酒一样封存,加上封印,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在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每当想起过往,他就将那并不多的快乐挖掘出来,打开封印,闭着眼闻一闻香气——只是闻一闻,便已经有微醺的感觉——他不舍得喝,每逢周年纪念,他也只敢喝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口。

他只有那么多的快乐,他生怕用完,在之后的余生里,失去可以回味的凭据。

床头的抽屉里有一张旧的证件,上面是年轻的他,穿着制服,笑容灿烂,像树上刚摘下来的果子一样新鲜。

他的手停在“华港生”这个名字上,用指尖慢慢地,一笔一画地描摹着他的字迹。

一遍,两遍,三遍……

门响了一声,是他回来了。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他转头看向他,笑着眨眨眼。

“一会你就知道了。”

华港生一个人在厨房里煮汤,Julian坐在轮椅上悄无声息地滑行进来,他靠在门边,侧着头,看他忙碌的身影,嘴角便不禁向上翘了起来,口中却说道:“你自己做这些干什么?要想喝汤,请个工人来做就是了。”

“你这么刁的胃口,几个工人能伺候好你?”华港生漫不经心的回他,用汤勺舀了些汤出来,正要尝汤的味道,回头看见Julian巴巴的眼神,便伸手递向他,“过来,尝一尝。”

Julian就着他的手把汤勺里的汤汁一饮而尽,汤是什么滋味他根本没尝出来,只觉得满心欢喜,忍不住向他咧嘴而笑,“好喝。”

 “真的?”他有些疑惑,没放盐的汤?会好喝?他又舀了一勺汤,自己低下头小心地抿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回过头来看着Julian问道:“你在荷兰这些年,都靠吃什么活过来的?”

Julian仰着头,慢悠悠说道:“嗯,抹香鲸的脑子,大王乌贼的眼珠,瓦尔哈拉神殿的羊奶蜜酒,还有美人鱼的眼泪。”

“别闹,Julian。”

“能有什么?新西兰的鲑鱼,日本的黑鲔鱼,意大利的白松露,ALMAS的鱼子酱——他们说那鱼有一百岁,吃起来真是罪过——搭配Krug的香槟。我越来越喜欢香槟,香槟是个好东西。我喜欢1998年的Krug Clos du Mesnil,易入口,也容易醉,嗯,容易醉。他们还说鱼子酱可以用来缓解抑郁症,嘿,我告诉你,其实没什么用。”

“我有时候去城外的房子里吃饭,十七世纪的古堡。我喜欢古堡,因为房间多,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玩儿,全部打开一遍,时间一下就过去了。那个大厅,大厅可以坐几百人,桌子,我吃饭的桌子,也可以坐一百人,我叫他们把灯全部点起来,壁炉烧起来,还有乐队来伴奏,晚餐七道菜,七道菜,我一个人吃。”

他兴致勃勃说着,唇边却泛起了一丝带有嘲弄意味的笑。

华港生默默看着他,然后转过了身,汤锅中的蒸汽倏忽冲进眼里,他的视线便突然模糊起来,不知不觉,有一滴泪落进了翻滚的汤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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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预告一下,这是倒数第二章,下一章就是最终章。我终于没有弃坑,也终于可以……写番外(che)啦!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重逢(中)-糖

“第二天,大家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唉!糟透了!”这个公主说,“我几乎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有一个很硬的东西硌着我,弄得我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是太可怕了!”

“这下子,大家才相信,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隔了二十条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子,她还能感觉到那颗豌豆。只有真正的公主才会有这么娇嫩、敏感的皮肤。于是,王子决定娶她为妻。”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Julian……我已经给你讲了十个故事了……你打算一直这样不起来了吗?” 

Julian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整个人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懒懒的道,“是不是我压着你难受了?”

他散落的发丝在他脸侧蹭来蹭去十分不安分,声音里却满满的无辜,华港生对着这样的Julian实在提不起一点火气,只得轻言细语道:

“那倒没有……”话说出口又觉得这态度有些不妥,便加重了严肃的语气,“你已经这样趴了两个半钟了,起身啦,吃早餐先。”

“我不饿。”

华港生真有些着恼起来:“不饿也要吃!知道你的胃病怎么来的吗?起身!”

Julian百般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侧卧在他身边,用左手支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做声。他的脸凑得极近,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只有一线之隔,他呼吸之声便在耳畔,若即若离,如同一只顽劣的蝴蝶在花间游走,将栖不栖。

华港生心里突然又升起了那种被扒光衣服无处可藏的感觉,他连忙迅速起身,脱下外套与背心挂起来,看了一眼腕表,说了声“等我。”便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Julian的声音:“你去哪?”

“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Julian幽幽的道:“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丢下我走了吧?”

他回头,定定看了他半响,眼里复杂的情绪满得似乎要溢出来,最终,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不会。”

Julian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用汤匙敲开半熟溏心蛋的蛋壳,非常小心地把顶端整个切下来,再推到他面前。

他笑:“为什么不干脆喂我呢?好像我不能自理一样。”

华港生一边在面包上涂奶油,一边淡淡的道:“珍惜你不能自理的这段时间吧,我这辈子没替别人做过……咖啡还是跟以前一样?走糖?”

他点点头,淘气地冲他眨了眨眼,便低下头开始用勺子慢慢搅碎蛋,唇边泛起一丝不可言说的窃喜。

在华港生看来,Julian似乎还是从前那样,但又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时间之手从不留情,却似乎唯独将他轻轻放过,他依然眼神澄澈,面容俊朗,即使在病榻之上,也保持着气宇轩昂的姿态。他的目光依然像从前一样追逐着他,连盯着他看时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但还是有些感觉不太一样……那种他直到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才意识到的,他每次注视他时眼中的火焰。

那种野兽般的攫取欲,追魂夺魄的渴望眼神。

此刻他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柔情与天真。

他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恍如隔世的迷茫神态,和陶醉于梦想光芒之下的昏昏然感觉。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他日益加重的的幻想症状,让他整个人由锐利变得柔和,却又加深了他身上那种不管不顾的孩子气。

比如今天早上,两人久别重逢,他却并不叙旧,只是要他讲童话故事与他听。

Julian喝完牛奶,嘴边留了一抹奶渍,他也不擦,直看着他道:“给我洗脸。”

华港生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擦拭了嘴角,道:“你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他倒像是得了夸奖,仰起头来,理直气壮地继续要求:“那,给我洗澡。”

愈发得寸进尺。

华港生揉了揉他头发,笑道:“好,我去给你放水。”

他将浴缸放满水,试过了水温,转身出来,正要叫Julian脱衣服,却见他已经自觉地把衣服脱光了。

他面色如常,满脸天真无邪的赤诚。

他的身形比起以前多了一些厚实感,肌肉线条依然流畅优美,却更为健硕,他宽阔的肩膀与胸膛带着太阳晒过的颜色,闪闪发光,晃得他不敢直视。

他们并不是没有裸裎相见过,但那是他绝口不提,也尽量不去想起的过往,当此刻这样一个完全袒露的Julian出现在他面前时,便像是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熟悉的气味,色泽,温度,排山倒海地向他涌过来,这强烈的冲击感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他不知是该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好,还是找个借口给他遮点什么东西好,他目光微微闪躲着,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咬了咬牙,低垂了眼避免直视他身体,佯作若无其事地道:“我放好洗澡水了,送你进去洗吧。”

Julian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道:“你呢?”

“我?我不洗。”他越是看着不以为意,华港生越是头皮发麻,他忘了是怎样把Julian弄进浴室,又是怎样侍候他慢腾腾地躺进浴缸,看他缓缓沉身下去,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中,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泡一会,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到浴室门口,正准备拉开门,一条毛巾从身后飞来,啪嗒一声打在门上,落到了他身前,身后又传来十分诡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julian正把整张脸埋进了浴缸, 水面上涌起一串串的泡泡。

见他这副样子,华港生也是哭笑不得,“你今年到底几岁呀?”

这人真是一点没变,明明想要什么,嘴上偏偏不说,行动上倒是穷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捡起毛巾,道:“好啦好啦,我帮你洗。”

Julian闻言才从水中抬起头来,水珠从他湿漉漉发梢不断滴落,他俊秀面容和眼睫上还沾着一点透明的水珠,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刚刚自水底浮出的水妖,有着难以言喻的妖魅。

他定了定神,将Julian的头稍稍向后仰靠,打开花洒,小心地让温热的水流自他头顶均匀浇下,却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华港生担心水流进他眼里,便道:“把眼睛闭上。”

他恍若未闻, 眼睛依然紧紧盯牢他,像是生怕一个眨眼他便跑了。

华港生笑了一下,伸手去合他眼睛, 他却突然抓住了他手掌。

掌心下是他湿濡的脸,咻咻的鼻息,他长长的睫毛在他手掌心里扑动着像小飞虫的翅膀,一种痒痒的感觉从手心直传到心里。

他摸了摸他脸颊,又轻轻拍了拍,说道:“洗头发呀。”他才慢慢松开了手指。

水温很高,浴室内雾气蒸腾,Julian的脸在弥漫的水汽中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仔细冲干净了他头上泡沫,拿起浴缸边的海绵,开始给他擦拭身体,从脖子开始,经过锁骨,经过他肩膀上的疤痕,渐渐往下,到他胸前时,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三个明显的弹痕,在他光洁的肌肤上十分刺眼。他仿佛又听到那天黄昏尖锐的枪声,呼啸着擦过耳边。冰冷的海水,他滚烫的身躯,他无比依赖地将脸埋在他掌心中,像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像方才一样。

那夜朦胧的星光和声响,他内心的恐慌与悸动,以及痛楚都长驻心头,那个用羽翼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扑扇的孩子,从此令他魂牵梦萦——直到,二十八年以后,他再一次把脸贴在他手掌心上,又一次启动了他神奇的魔力。

他沉默着,轻轻拭过那些久远的伤痕,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

Julian突然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华港生出门之前已用冰袋在脸颊上敷了许久,肿胀的感觉下去了很多,但嘴角的伤却无法遮掩。他含糊地道:“出门走得急,摔了。”

他嗤笑,“哦,那你这一跤摔的角度真刁钻。”

过了一会,他忽然又道:“让我看看你的。”

华港生愣了一下,道:“不好看,不要了。”

他道:“我要。”语气中带着任性。

华港生叹了口气,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他的枪伤,两个在肋骨下方,胸腹之间,位置十分接近,一个在左上臂。年深日久,疤痕已经变淡,但在他白皙的肤色上还是十分明显。

Julian伸出手摸了摸他胸下疤痕,轻声道:“疼么?”

华港生摇摇头道:“不疼。”当时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因为他内心的痛楚早已超过这百倍。

Julian又问:“你怪他吗?”

“他?”他又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不,这三枪,他是替你还给我的。”

Julian便向着他伸过脸来,“要不,你也打我一拳,算我替他还给你的。”

华港生蹙眉道:“不用了……你为什么要替他还?你可以代表他么?”

Julian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因为我是他老板啊……你,吃醋了?”

他被热水泡得久了,脸颊和身体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眉目之间流光潋滟,眼中似有火花一闪而过。

这样的一张脸,这熟悉的神态,这种目光,这般情景,这个人。

华港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放下海绵就要起身,却蓦地被Julian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声音低沉,几乎有些蛮横:“不准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了过去,他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他唇齿之间的清新气息轻轻掠过他嘴唇,令他一阵心悸。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对视。

在以前,他很少回应Julian的注视。他灼灼的目光总是会让他想起黑暗丛林中伺机捕猎的猛兽,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杀伤力。每次碰上他暧昧的眼神,他都会假装不经意地错开视线,他的眼睛像燃烧着地火的深渊,危险而又吸引人,令人害怕却又会忍不住去探究。而他的身份一直在提醒他,有些危险要尽量避开。

但此时此刻,在这静默的瞬间里,他们眼神交错在一起,不再抗拒,也不再闪躲。他们之间只有真实,没有障碍。他回应着他的目光,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以勇敢而又屈服的姿态,以一切了然于心的释然,以一种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的眼神回望着他。

Julian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开了他的手,慢慢搭上他的肩。

不知是怎么开始的,等到他稍稍清醒一点时,他们的嘴唇已经碰到了一起。他的舌尖灵活地从他齿间探了进去,绞住了他的舌,难舍难分。

过了半晌,两人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华港生挪动了一下身体,说,“洗好起来,我给你拿衣服。”

须臾,Julian“嗯”了一声,慢慢放开了他。

华港生道:“我有话同你讲。”

他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之间梗住了。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沉默片刻,Julian忽然道:“谢谢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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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发糖!糖!糖!糖!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  重逢(上)-爱

他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伫立了一会,慢慢走到墙边,拉开了壁橱的门。

那些衣服依然整整齐齐挂在那里,都仔细熨烫过,春夏秋冬,外衣里衣,衬衫,西装,丝巾,领带,袖扣,每一样,都散发着记忆的味道。

长久以来,他一直把他锁在永恒的过去里,以回忆和樟脑丸将他封存,像博物馆里永远不腐的标本。他偶尔会把他拿出来掸掸时间的灰尘,晒晒太阳,再放回壁橱深处。他已不再属于尘世,更不属于他的生活。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时间或空间,而是永恒。

只有失去是永恒的。

这些年,他也曾经因为公事多次来往英国。他一个人去北海岸的圣安德鲁,站在海边高地,望向大海的方向。高原绿草如茵,阳光和煦,劲风吹袭,海的那边,是仿若童话王国的阿姆斯特丹。

北纬52 ° 22’,东经4 ° 54’。

他想象着他被困在童话中的某个堡垒,像中了魔咒的王子,兜兜转转不能脱身,而他却只能站在海的这边,袖手旁观。在咫尺天涯的相望里,他们失散了彼此,蹉跎了岁月,终于各安天命。

他开始庄重地,一件一件地穿上那些衣服。

白色的维也纳衬衫,灰色的亚麻背心,同色的西装,丝质的领带,他拿起每件衣物时都会抖落下一些岁月的声音,悉悉嗦嗦,提醒着他,过去从未消失, 那个叫Julian的人,从未离开,他的影子就散落在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在推开那扇门之前,他停了一会,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他房间之前的心情,那天,为了掩饰内心的忐忑,他让自己显得格外轻松,甚至有些过分的活泼。

真幼稚啊。

今天,他对他脾气秉性的记忆已远不如许多年之前那么清楚,但对他音容笑貌的印象却依然鲜活。

他的脸竟然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是的,他应该就是那种永远年轻的人。最令人过目难忘是他的眉毛,长而黑,直扫入鬓角里去,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些肃杀之气,那也是他脸上高傲气质的根源。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半遮了眼,眉骨,鼻子,嘴唇与下巴的角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峻峭,似精心的雕塑过,勾勒出那么动人的一个侧面,带着倔强的神气,如此清晰地与记忆中的他重叠起来。

原来,他从未曾忘记过他的样子。 

记忆中的他,有一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五官俊秀无匹,气质优雅矜贵,脸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冷冷的叫人无法捉摸。

但他看着他时,眼里却总有一簇幽昧不明的火焰——他有双猫一样的眼睛,眼珠琥珀色,琉璃般晶莹,亮得惊人——他每次用这双眼睛在他身上四处游移,便总让他有种被剥去衣裳无所遁形的尴尬感觉。

他像是个被人惯坏的任性孩子,又像是个固守古堡的孤独巨人。他多疑善变,喜怒无常,但眼神背后,又似乎隐藏着无限的忧郁。

他冷酷无情,有时却又温柔得令他惊讶,他那么高傲,却又曾那样热切来向他示好,他身上混合着一种既纯真又邪恶的感觉,矛盾而分裂,这使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危险的,致命的诱惑力。

当他突然对他袒露内心时,便像一只猛兽收起了爪牙,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展现出来,一时间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敷衍地迎合他,同时不忘提醒着自己的身份,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切不可以被他迷惑。

他并不惧怕他的冷漠与狠厉,却更害怕他偶尔表露出的柔软。

所以,他对他最有杀伤力的时刻,便是他受伤的时候。

褪去了凶狠与冷硬的外壳,他便不再是那个充满侵略性,强势又善于玩弄手腕的Mr.Lo——他变成了Julian——苍白的,小小的脸,柔软蓬松的头发,挺秀的鼻子与同样秀气的嘴,微微上翘的下巴,让他有一种接近易碎的精致感。

他淡色的眼眸,掩在黑压压的眉睫下,愈发剔透,随着眼睫的翕动,时亮时暗,令人心惊。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从未曾想过要拥有这个人。哪怕只是想一想,哪怕只是曾经,他都觉得是罪过。

但他还是来了。

廿八年前就像是昨天。昨天,只比今天早上早那么一点点,昨夜的雨还未完全蒸发,空气里依然带着潮湿的水汽。

然而从早上到现在,他仿佛走了几光年那么远。

Julian缓缓地抬起眼帘,他琥珀色的双眸,好似蒙上了一层忧郁的纱,却闪动着只有孩子的天真眼睛里才有的光亮。

“你来了。”

“我来了。”

语气平静得就好像他们昨天才刚刚道别,而他只是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那样,在等着他回到家,然后轻轻地问一声:

“你来了?“

穿过了千山万水。

穿过香港八月闷热的天气,穿过苏格兰北海岸的疾风,穿过阿姆斯特丹的漫长雨季,穿过每一个黄昏和清晨,他来到他面前。

一阵风轻轻吹着米黄色的窗帘,过门不入,一切还像二十多年前一般,什么都没有变,仿佛当中的二十多年没有过。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静止在他们彼此的眼神里。

他注视他良久,突然淡淡一笑。

“你的西装很好看。“他说。

“西装是你带我定做的。”

“你的衬衫也很好看。”

“衬衫也是你买的。”

“你的丝巾也很好看。”

“丝巾是你送我的。”

“领带,哦,领带也是。”他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的人也很好看。”

“……”

他眼中已带上了笑意:

“也是我的吗?”

港生没有回答,他突然坐了下来,低头将脸埋在手掌中,笑了起来。

Julian也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如果有人经过,会发现屋内两个男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窗前,同时在低头轻笑,仿佛获得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笑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继续凝视着他,又露出促狭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天气报告说今天36度。”

“嗯。” 

“这么热的天,你穿成这样做什么?求婚吗?。”

港生十分诚挚地看着Julian,“因为,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笨,”Julian摇了摇头,“幸好我没送过你皮草。”

 他低头看了下胸前,呛声而笑。便准备自己解开西装的扣子。

Julian突然哼了一声,向他勾勾手指:

“过来。”

“做什么?”港生问道。

“过来,我帮你解。”他语气里有一种撒娇的态度。

他怔了一怔,却真的慢慢向他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床前,低头看他。

没有人可以拒绝Julian。

Julian在靠枕上半躺着,向他伸出手,“再近一点,你知我腿脚不方便。”

港生有点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向他俯下身去。

Julian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手指触到他胸前衣襟,慢慢解开第一粒钮,抬眼看看港生,又解开一粒钮,再抬眼看看他,突然一把将他拉倒在床上,迅速翻身压住了他,在他耳边轻笑道:“别动!我腿疼。”

港生不禁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哪条腿疼?我看你矫健的很呢。”

“嗯,”Julian也不做声,只把脸埋在他肩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在梦里都能闻到的气息。过了半响,他才闷声道,“我想你,哥,我好想你。”

“我每天都在想你。”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十年是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二十年是七千三百个日夜……我想了二十八年。”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得他这么说,港生心中便突然一酸,眼里生出了刺痛的感觉,喉咙也似乎堵住了,原本要去推开他的手,举在半空却垂了下来,轻轻摸了摸他茸茸的头发,柔声道:“傻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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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车的问题。我没准备在正文里写车,但是打算正文写完后开个番外写。尤其想试试把原剧里的两次车重现一下。不过了解我风格的朋友都知道,我不喜欢写的太直接(个人更喜好磕心理活动和细节),要看重口味的朋友可能要失望了?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亲爱的Julian

 赤柱监狱大事件。叶守信二十四年来第一次休了病假,这个铁打的鬼见愁终于病了。

医生的诊断是伤风感冒,但他倒在床上足足睡了三天,高烧不退。

他实在想不出应哭的理由,还好,他有生病的自由。

在所有的对话都结束后,有很长一段沙沙声。

梁安琪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一个活得太累的人,因你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将所有错误都算在自己头上。你很辛苦。但你有你的世界,我进不去。”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华港生。但从换了名字起,你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华港生会变成了叶守信,直到今天。”

“华港生曾经为了一个人放弃过自己的原则和信仰,然后,你杀死了华港生,变成了叶守信。你过苦修般的生活,近乎苛刻地恪守原则,不近人情,不食烟火。”

“你把阿青的死当做你的过错,其实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对不对?你不让他回来找你,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对吗?你留着那间房子,想来亦是因为他。即使你要他永不回来。”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为你自己做过什么。”

“而我很遗憾,也一直不能为你做什么。”

“我见过他。他回来了,他在找你。”

“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

“对自己好一点。保重。”

他梦见自己吃力地推着一块巨石爬山,四下风雨交加,他衣履尽湿,而山坡永无止尽,他一直爬不到顶。

他听见山下有人大声唤他,是Julian的声音。他叫他:“阿贵,阿贵,阿贵……”他的声音遥远而急切。

但他不能回头,亦不能停下。石头就在他前方,他若不一直推动,便会滚下山去,将他连同山下那人一齐碾碎。

他自梦中惊醒,一额汗,却忽然感觉到了迫人的凉意,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

隐隐约约中,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前。

房间里很暗,那人背光坐着,看不清脸,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刀削般的轮廓,他金色头发隐隐闪出微光。

他平静地笑了,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你来得好快。”

那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即使在黑暗中,华港生也能感觉到他正在凝视他。

“你是第二个,我这么守着等你醒来的人。”他悠悠的道。

第一个当然是他。他在狱中经常回想起曾经在波士顿的那些时光。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

四年,那么快,就像四小时一样飞逝而去。

但已胜过人间无数。

从那天之后,Julian有时候会让他开车送他回家,早上再由他开车载他去公司。

Julian睡得非常警醒,稍有动静便会醒来。所以晚上他经常不敢睡,整夜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又或许,他是舍不得睡,因为他总感觉这种好时光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华港生将身子稍稍撑起,以便自己能舒服一点靠在床头,他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可以看见阿标腰背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厚厚一叠纸质的东西,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压在那叠东西上的物件,他能辨认出来形状。

那是一支枪。黑色的手枪。

阿标拿起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M1911,我最喜欢的枪。上次要不是时间仓促,我就用这支枪了,虽然只能装七发子弹,但已足够。”

华港生苦笑了一下,“11.43的口径,这枪打哪都一样,你等下可以不要打我脸么?”

阿标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脸很好看么?”

“不是,我爸妈都在下面等我,我怕他们认不出我来。”

阿标皱了皱眉,把枪放回膝上。

“今天是8月23号星期二,你已睡了三天。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吧?”

“发生了什么?”华港生有些诧异,“你深夜拿着枪进入我家,坐在床边等我醒来,难道只是为了跟我报告新闻?”

“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不那么讨厌。”阿标说完,站起身来。他按亮了床头的一盏灯,把膝上那一叠东西放在他床头柜上。

这时候他总算看出来那是什么。一叠报纸,起码有半尺厚的一叠报纸。

他看一眼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分,窗外开始有清脆的鸟鸣声。

“我买了这些报纸,你有空的时候看看。”阿标看着他,目光深沉而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还有,死不了就出去走走,特别是去中环啊铜锣湾这种地方,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热闹。”

华港生自床上起来,披上晨褛。 “你,就这么走了?”

阿标的身形一顿,旋即转身, “对,你提醒了我。”

他大步走回来,站在华港生面前, 两眼发亮,像暗夜中的寒星,“你看着。”

说完这句话,他便挥动左臂,狠狠一拳打在华港生的右脸上。

他大概是使出了浑身力气,这一拳力道是如此之大,华港生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倚靠着墙慢慢地坐起身来,感觉到嘴角有一丝腥甜。

阿标俯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华港生,我们两清了。”

语毕,他便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床边坐下来,翻看那一沓报纸,有中文报纸也有英文报纸。他拿起最上面一张,不需打开就能看见头版的寻人广告,登得占满了整个页面:“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日期是8月21日的。

他再拿起一张,头版依然是:“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继续翻看下面的报纸,都是一样的内容,整版的寻人广告。

都是从三日前开始,已经连续登了三天。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与此同时,才感觉到嘴角与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抬起手背擦擦嘴角,有殷红的一丝血。

他起身去浴室洗漱,既然身体已经复原,便没有理由继续躺在家里。

浴室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右边脸颊肿胀发红,嘴角也破了一块。

这该死的鬼佬,力气真大。

他开着车出门,外边似乎下过一夜雨,地面潮湿,但空气依然湿热。他一路开去,漫无目的,直到被越来越密的车流阻住速度,才发现已经到了阿标说的“铜锣湾这种地方”。

此时正是交通高峰,车如流水马如龙。前面被雨打湿的路面闪闪发亮,从临街店铺上方伸出来的灯牌依然五光十色,却好似一个彻夜没卸妆的女人般,靡丽而充满倦色。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议论什么,更发现四周车中都有人探出头去张望,便也跟着众人眼光向上望去——他的视线正对上时代广场巨大的广告屏,上面只有三行字:“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他脑中像是有什么爆炸了一下,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红灯转绿,一时竟忘了打方向盘。

他不知道是怎么继续开下去的,一路上他经过了怡和街,经过了轩尼诗道,经过了金钟道,经过巨大的摩天轮……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广告屏。

 “寻找华港生先生,请联系以下电话……亲爱的Julian。”

他无处不在。他狂热的目光,固执的神情,倔强的下巴,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受伤的眼神。他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

他终于停下来,把头伏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过了很久。

每次开车过海底隧道的时候,他总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

头顶明亮的灯光一直向后退去,连同时间也一起大幅大幅地跳跃着回去,回到最开始的那些日子,那些斩不断的过去。

那是他一生的转折。

这个世界上每天有超过十万的人会相遇,许多人就像海水中的水滴一样,碰见了之后再汇入大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有些人却从此嵌入了彼此的生命里,血脉相连,要从身上剥离便会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而他是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血中的血。

“记住我的名字:Julian 。”

他又回到了这里。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店铺,他甚至还能嗅到后巷云吞面的热气。

Julian每次来找他,也是走过这样的路,这样的街,感受着这样的气息吧。

去得次数多了,他已经知道他喜好。有时候他一进门,他就先在酒柜取出一瓶酒来,替他冰镇。

坐在他对面,他便开始抱怨:“同工商总会的人吃饭,真是闷死人。”

原来他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是完全真实的,但他反而戴着假面,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与任务,不可以行差踏错。

亲爱的Julian。

在公寓楼下,他又看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见他,站着的短发女孩便跳下台阶,向蹲着的伸出手:“我赢了,给钱!”

蹲着的年轻人站起来,从皮夹里抽出两张一千,递给她,然后转过身向他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笑容,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敲一敲车窗, “华港生先生,你来啦?”

他看了一眼远处,落下车窗,问道:“你们在赌什么?”

李文笑道:“她赌你一定会来。”

“你认为我不会来?”

“不,我也相信你会来。可是打赌总要有输赢,既然她选了赢的那个,我只能选输的。”

他摊开手,面有得色:“而且,虽然我输了,我还是很开心。”

“因为你终于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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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个人很喜欢这一章。

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在找华港生。全世界都看见某人对他示爱。这很Julian,是我心里的Julian。

一个疯狂,一个纠结。这也是我对他俩关系的理解。

还有就是阿标送报纸的梗,看过原剧的朋友应该都能get到吧。阿标对Julian是真爱啊,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亲手去帮他把那个人找出来往他面前送。附图:一套Julian小王子。

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真相

梁安琪给他的东西就放在桌上,一只大的牛皮纸袋,用订书机钉上,又以贴纸封住了口,上面盖了一个章。

他撕开贴纸,打开纸袋,里面有两个小信封,一封面上写着“第一封”,里面薄薄的,应该真的只是一封信;

另一封则写着,“第二封。”里面好像是一件细长的长方形的东西。

他笑着摇摇头,撕开第一封信。梁安琪有时候就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港生,你好。”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正是我生日前一天,第二天就是我们约定的日期,我知道,你会记得的,你答应过的事情,从不反悔。

是的,那年生日,你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用开玩笑的口气对你说,如果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没有结婚,你娶我可好?

你说,好。

当时我其实做好了两种准备,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说我是开玩笑的。

可是你说,好。

我真是很开心的。

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人出了意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至少有个人可以签字。

这个理由我没办法反驳。但是你知道我希望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我想你不是真的爱我吧,所以你也不愿意骗我。但是你对我的确是很好的,我还是感谢你。

我不知道你依然爱着谁,是你每年都会去祭奠的那个人吗?你租下那间房子也是为她吗?你有时候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也是因为她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不是。

那天你忽然说想去一个地方。你带我去了佐敦道那幢公寓。出了电梯,站在一间房门口,你说这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你站在走廊里,额头贴着门,站了很久。

后来法院要拍卖华夏集团名下的产业,我偷偷让妈妈以她的名义买下来,然后假装偶然知道一样告诉你出租信息。我知道那间房子对你很重要,但我从未问过原因。

不问,不代表我心里没有疑惑。

你爱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你说过,我太聪明了,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哦,可能糊涂一点,我会更快乐吧。但,那就不是我了。

我知道,你足够信任我,我们相识二十多年,我没能让你爱上我,但就算我拿着一把刀悬在你头顶,你都会心安理得地睡着。

这可能是这二十多年我唯一的成就。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对我的绝对信任。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去找你,在你的办公室里,和你玩了一个猜硬币正反面的游戏?

你一定记得。但是你也只记得那个游戏是怎么开始的,你记得硬币在桌上转动,但不会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那之后,你就进入了催眠状态。

你醒来的时候,只过了半个钟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说你只是最近休息太少,所以在椅子上睡过去了。你没有任何怀疑。

我曾经告诉过你,心理医生只会在病人知情并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催眠,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使用过催眠疗法。

那是唯一的一次。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带着疑问。我的父母婚姻是失败的,他们耗费了半生互相猜忌与折磨,我不想同他们一样。

所以,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对催眠的结果充满好奇?

那是我离开香港的原因。

如果是,请打开“第二个”信封。如果不是,你就不必打开了。

他一直凝视着那个信封,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他依然没有去打开。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藏着惊人的秘密。是什么?他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怕,但是这个小小的信封,却像一个潘多拉盒子,让他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信封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支录音笔。

“你现在是否觉得安全?”

“是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华-港-生。”

“好,港生,现在我们做一个时光倒流的游戏,你正在回到过去,让我们慢慢往回数……四十,三十,二十……十五……十岁,八岁,七岁,六岁……三岁……好,你现在是三岁的小朋友,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

“我最喜欢妈妈。”

“那你现在开不开心?“

“不开心,妈妈走了。”

“为什么?”

“我爸赶走了她。”

“好吧,我们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你渐渐长大了……四岁,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十岁……这个时候你开不开心?”

“开心……又不开心。“

“为什么?”

“我考了全班第一名,拿回去给爸爸看,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他总说,我大哥才是最棒的。”

“可是大哥在台湾,已经很久没写信回来了。”

……

“那么,我们再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你继续长大,你越来越高……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三,二十四…这个时候你开不开心?为什么?”

“开心,我认识了阿青。”

“阿青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开朗,大方,热情,有点冲动,但很善良。她……有时候我觉得她像我妈妈。”

“她去了哪里?”

“她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

“她……摔下了楼……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的。”

“她的死只是个意外。”

“不,怪我,我本可以救她的……她以为我可以保护她……都是我的的错。

“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

“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我……我没能救她,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我们……离开这个不开心的时候吧,继续……你,你自己来选择吧,回到你最喜欢的时候?”

“1989年……嗯,1965年。”

“请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在家里,同妈妈一起,妈妈给我讲故事。“

“妈妈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有一条恶龙,抓走了公主,把她关在城堡里。”

“嗯,继续。”

“王子来到了城堡,要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嗯,继续。”

“恶龙的鳞片折断了王子的宝剑,恶龙的火焰熔化了王子的盔甲。恶龙幻化出人形,举起长剑,打败了王子。 ”

“等等,他可是恶龙哎。”

 “恶龙太强大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好吧……我们继续,恶龙,恶龙打败了王子,然后呢?“

“来了更多的人,他们用带着蓝色火焰的箭攻击恶龙。”

“嗯,继续。”

“他受伤了……流了很多的血。”

“嗯……等等,他?是谁?”

“他流了很多的血……他的翅膀折断了……他从天上掉了下来。”

“哦,他是恶龙。”梁安琪的声音依然柔和,但能感觉出她轻微的的讶异。

“接下来呢?”

“他受伤了……我要救他,我要去救他。”

“但他是一条恶龙。”

“我要救他。”

“你要救他?为什么?”

“他不可以死。”

“可是公主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要救他……他不可以死。”

“公主不愿意脱离那条恶龙,对吗?”

(他听见梁安琪深深呼吸的声音,这句话她说得缓慢又艰难。)

“他很孤独,没有人爱他。”

“不。你爱他,”

(十秒钟的沉默)

“你爱他,对吗?”她继续问,声音非常温柔。

 “是。我爱他。”

“你爱谁??”

“Julian.”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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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梁催眠他的目的主要是潜入他的潜意识,希望发现和唤醒他内心深处她不知道的内容。所以在被催眠状态下港生的反应更接近真实的自我。

在这个港生说的故事里,被抓走的“公主”其实是他自己的本体也就是他最真实的自我,而“王子”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所有要把他拉回来的力量,包括家人,环境,以及他自己内心的障碍,也可以说王子是港生的另一面。

很多人攻击恶龙的情节则是港生对那次Julian被警方围捕枪击的记忆。

所以最后梁问他是不是“公主不愿意脱离那条恶龙”,是因为梁在催眠中发现了港生真实的内心,他是愿意牺牲自我去保护恶龙的(对应原剧中港生最后放弃一切去救Julian)。

***之前给他俩做的视频封面***